啟航

厲敏

信風來臨，島嶼的腸胃蠕動不安

大門已經開啟，光線迅速掃過爐臺

淤積的氣息一夜之間嘔盡

碼頭不停地喘息如夢后驚醒

風來自南方來自大海的肺部

陽光軟綿綿地在空中抖動

礁石磨著牙齒，招潮蟹吐出的泡沫

如洞穴的密碼。在鹽堿地

葡萄的味道開始四處飄逸

泥沙堆積，閃亮的砂礫泄露暗語

海水是匆忙的過客，騎著馬如西部的牛仔

驛站在潮濕的弄堂搬運旗幟

聽不懂彼此的方言，渾濁的話語中有咸澀的鼻音

沒有一個方向能擋住席卷的季風

沒有一個灘涂能夠拒絕一個陌生的行者

島嶼沒有選擇，島嶼位于海水的中央

它的命運來自四面八方的議論

它只能看好自己的位置，別讓頭上的帽沿傾斜

沉下去如鹽鹵，沉下那些胡思亂想

那些怪異的章魚在照壁的后面窺視

在浦門，旋渦如糾纏不清的話題

在高亭港的嘴邊與你賭氣

還有一刻鐘，那一撇將寫得恰到好處

想想還有一刻鐘，那馬路還可能拐彎

不要心急，翹板已架在夢的邊緣

夢怎么會搖動，看看很近就是站不穩

風還是不肯歇息，一會卷曲一會兒舒展

葉子在枝頭奔跑，風控制著它的方向

遠方傳來寫意的鐘聲

纜繩一陣痙攣，海水在靜靜等待暈眩

魚兒躲在云層發出怪異的咳嗽

一枚卵石悄悄滑入暮色

燈塔開始四處查看波浪的暗傷

在你的手里還捏著一枚憂傷的貝殼

一道閃電射入海灣的瞳孔

陣陣漁歌震顫著島嶼的肋骨

石墻上聽得見爬山虎粗重的喘息

鷗鳥棲息于天空的縫隙窺視海面

烏云在四處游蕩，尋找茂盛的雨林

一張大帆爬漸漸爬上夜空的深谷

漁船在籠子里蘇醒，骨節在格格作響

港口的繩子忽然松開，漁火抖落一地

鐵錨被汽笛喚醒，一旦撤回它就失去了分量

大櫓在浪花里吟唱，節奏如季節的更迭

蔚藍色的黎明在磨盤中被漸漸地碾出來

誰也不知道這時間的流質什么時候會突然凝固

螺號聲徘徊在島嶼的周圍遲遲不肯散去

不知疲倦的閱讀就這樣從島嶼開始

似曾相識的日子被航海人不斷地翻閱

向前或者后退在啟航之后才覺得模糊

在純然一色的大幕下，你漸漸

遺忘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