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制造“危機”的成因與克服之道

董寶珍

李錄先生所著的《文明、現代化、價值投資與中國》一書出版了。有些章節筆者在早前曾拜讀過，如今系統地學習一遍李錄先生的思想體系，越發感受到思想的力量，心靈得到空前的充實、激勵與震撼。李錄先生是投資家，不是經濟學家。但這本書前半部分關于現代化的“進化思想”論述，完全稱得上是新的經濟學理論體系，對現實深具指導意義，對經濟學思想有很好的啟發價值;該書后半部分關于價值投資的觀點和論述，對中國廣大價值投資者水平提高會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除了通過這本書認識李錄，筆者也有幸和李錄先生多次面對面交流。筆者記憶最為深刻的是，李錄先生認為，基金管理人能不能做到把委托人的錢當成衣食父母之重托，是先天基因決定的，后天很難習得。筆者對此深為認同。

投資成功既靠基本面研究更靠對人性的理解

李錄先生在書中認為，2008年金融危機的本質是人性制造出來的，資本市場的跌宕起伏，是人性導致的！

筆者一直在思考這個觀點，思考的結果是，筆者相信人類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一切危機都是人性造成的，即“隔三差五”地由人性的貪婪和恐懼制造出危機。這實際上證明了“理性人假設”完全是錯的，有效市場理論更是錯的。人不是“純理性”的，如果人是理性的、市場總是對的，怎么可能總是發生各種各樣的危機？資本市場和社會經濟中怎么可能不斷地發生巨大的風險和離奇悲劇？比如2015年創業板的危機和樂視網的悲劇！

市場極端非理性導致的極端高估和極端低估頻繁出現，促使筆者思考：一個價值投資者，是否能在不理解人性的基礎上做好價值投資？因為很多時候我們面對的是“山崩地裂”式的非理性大波動，但同期基本面根本沒有什么大的變化！真正的變化是人性的非理性巨幅波動！比如，2013年貴州茅臺罕見的不合理低估！以及在業績和增長持續下滑的情況下，中國的醫藥股卻在高估值基礎上持續上漲！

毫無疑問，價值投資者一定要研究基本面，但筆者在投資求索過程中所經歷的曲折，使筆者相信，比研究基本面更為重要的是理解人性和克服人性弱點的挑戰。在理解人性基礎上要控制和戰勝人性弱點，只理解基本面但不理解人性是不可能取得投資成功的，甚至也終究不能理解到價值投資的精髓。對基本面的理解最深刻的是企業家，但在中外資本市場上，企業家并不一定是杰出的投資家。這證明對基本面的理解并不必然帶來成功投資。成功投資在理解基本面之外還必須掌握其他知識，這個基本面之外的知識是對人性的深刻理解。

人究其本質是一種有一定思辨能力的動物，人的特征是具有一定的、有限的理性思維的能力。這種能力是建立、依托在人的動物性基礎上的，人的理性思維能力無法脫離動物性的束縛，人只是有思維能力的動物。地球上根本沒有純粹的理性人，更沒有絕對理性的市場！誠如李錄先生在書中所說的：“在從事投資的26年中，從沒有看到市場對我略知一二的股票的定價是完全有效的！”

所以出現市場的無效和非理性，是因為人的理性思維能力沒有成為人處理問題（包括投資決策）的首選，人在處理問題時的首選是本能！理性是在智人出現后才出現的，之前的動物（包括人類的祖先類人猿），完全是靠本能從環境中獲取物質、能量，應對環境變化，規避風險。在智人出現后，人這個物種才有了本能和理性兩種應對環境變化、處理問題的能力和機制。這兩套決策機制在人腦中的“地位”不是平等的！理性思維在處理問題的質量上是有優勢的，但是因為是“后來者”、“資歷淺”，人對他“不放心”，緊急情況下就會“剝奪”理性思維參與決策的“資格”。本能在人的基因中流傳最久，于是越是出現緊急情況越是容易被委以重任。這就是有些本來聰明睿智、學富五車的人，會在市場持續下跌后仍然莫名其妙地賣出股票，或者股票走進高位還買入的根本原因。

這也是芒格先生說的“投資最重要的是理性”的原因！理性對投資為什么這么重要？因為本能是人發起行動的第一優選項，特別是緊急情況下，理性是第二選項。理性能不能成為人行動的第一優選項？必須經過努力克服人的動物性，戰勝本能。理性能壓制住自身本能，才能成為人行動的第一優選項，思維能力和知識才能發揮作用。

“理性人假設”錯就錯在以為人天生就是理性的，這與事實不符。如果人生來理性，資本市場上不可能有失敗者，更不會發生金融危機！

“肉體”和“理性”各自的“道德責任”

理性存在于人的大腦，理性離不開大腦，大腦是人的一個器官，大腦離不開肉體，從而理性離不開肉體！這就是投資者的困境。人要保證理性的存在，首先就要保證“肉身”的正常，“肉身”最大的道德就是無條件地獲取物質和能量。這就有了一個“肉體的道德責任”的概念，“肉體的道德責任”的表現是，一是極端利己、貪得無厭，過度地索取和占有;二是對風險的極端厭惡，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的風險快速逃離。“肉體的道德責任”還有一個最不利于投資的“秉性”，因為“肉身”能量供給不能間斷（幾天不吃不喝就滅失了），因此就表現為極端重視眼前和當下的得失，鼠目寸光、無視長遠。

但是，價值投資恰恰是立足于長期視角看問題！這決定了成功投資必須克服、壓制“肉體的道德責任”。用什么方法來達到呢？芒格先生給出了答案，芒格先生說：“理性是一種道德責任！”筆者將此稱作是“理性的道德責任”，“理性的道德責任”是指，人的行為與自然法則和客觀規律無限靠近的能力。“理性的道德責任”讓我們認識抽象的自然法則和邏輯準則，并順應自然法則。“理性的道德責任”具體表現為適可而止、不貪婪、不恐懼，把關注別人的利益和關注自己的利益同等重視，而且關注整體、關注長遠等，與自然法則和規律無限統一，做到天人合一、天理合一。

“理性的道德責任”和“肉體的道德責任”兩種截然相反的行為原則同時出現在人的身上，長期尖銳對立，無時無刻不在沖突和斗爭。當“理性的道德責任”占上風時，我們會取得投資和事業上的成功和進步，反之則會遭遇失敗和退步。就像芒格說的“你可以不理性，那必然承受糟糕結果和失敗的人生！”如果你無法讓“理性的道德責任”占據心智，你所具有的經驗、知識、技能、思維能力就無法派上用場，不能發揮，就如同先進武器放在武器庫中，沒有參加戰斗一樣！此時我們應對問題和猴子一樣是在本能行動。在資本市場上，和“猴子”一樣靠本能行動是不可能獲得成功的！所以，價值投資者，最主要課題始終是用“理性的道德責任”戰勝自己固有的“肉體的道德責任”，這也是中國文化所說的“存天理，滅人欲”。

筆者認為，投資最難的是用“理性的道德責任”戰勝“肉體的道德責任”。筆者不認為基本面分析是最難的事情，因為發現市場搞錯的事實并沒有什么難度。比如6年前“市場先生”說“中國人以后不再喝茅臺酒了”，筆者覺得這是何其愚蠢。但市場還是表現為“肉體的道德責任”，而失去了“理性的道德責任”。

李錄先生在書中寫道：“真知即是意義。”并且他多次講過，“投資人在資本市場上財富的復利增長必須依托于知識的復合增長。”筆者也借此提出一個新概念：投資者財富復利增長必須依托于理性、道德的復利增長，財富的復利增長就是理性和道德的復利增長。投資是一場理性和道德的修行，成功的投資是對道德的獎勵。中國有句話叫“內圣外王”，人所取得的功業主要決定于內心的理性程度和道德水平，這源于對自己本有的動物性和本能的克服。我們中國傳統哲學、傳統文化，它的核心內容主要就是提升道德，控制動物欲望。從這個意義上講，杰出的價值投資者需要重視中國傳統哲學和傳統文化！

這就是筆者在閱讀李錄先生大作后的一些體會和感想，感謝李錄先生為價值投資做出的貢獻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