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歲月編織成一幅畫

阿杜

一

父親出車禍那年，我已經上初中。家中的頂梁柱轟然倒塌，于我仿佛天崩地裂，媽媽幾度哭暈過去。我久久地盯著定格在黑色木框中的父親愣神，一切宛若夢境。

我病倒了，我不知道那段時間媽媽經歷了怎樣的煎熬。他們曾經是那么恩愛的夫妻，父親的逝去，媽媽比任何人都更難過，但她強忍悲傷，一面張羅父親的后事，一面照顧病倒在床的我?！跋肟蘧涂蕹鰜戆?！以后我們一定要堅強。”媽媽抱著躺在床上的我，安慰說。望著憂傷而憔悴的媽媽，我悲從中來，突然宣泄般大哭起來，積壓已久的心緒在一場淋漓盡致的大哭后，漸漸平靜了下來。

媽媽把家里照顧得很好，每天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得閑。只是到了第二年春天，就有鄰居劉阿姨來勸媽媽改嫁。“如果我改嫁了，那我女兒怎么辦？”媽媽反駁說。“你可以把小蘋一起帶走，她到了可以出去工作的年紀了……”劉阿姨勸道。“可是我還想讓小蘋繼續讀書，這孩子很聰明。”媽媽反駁道。在客廳說話的她們，沒有注意到還在里屋寫作業的我，房門虛掩，她們的談話聲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我最為擔心的一件事終于要發生了，媽媽才30多歲，她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是人之常情，可是我真的可以跟媽媽走進另一個陌生的家嗎？

劉阿姨隔三差五就跑來我家，勸說媽媽：“你得為自己的下半輩子考慮一下?。　蔽倚睦镏保瑓s又沒有理由阻止?？蓩寢尫路鹗锹牭搅宋业膬刃?，對劉阿姨說：“小蘋還有1年就要考大學了，以后日子會好起來的，我相信自己可以照顧好她，也照顧好自己。”媽媽明確拒絕了劉阿姨的好意，我緊懸的心終于放下來，我抓著媽媽的手，親昵地偎依在她懷里，感覺溫暖而踏實。

此后，劉阿姨再也沒有來過我家。媽媽白天在工廠上班，晚上回來一邊陪著我學習一邊織毛衣。那些毛線都是她從街道工廠領回來的活計，織好一件成人毛衣可以賺50元。媽媽織毛衣的手藝很好，記得小時候，我每次穿上媽媽為我新織的毛衣出去玩時，總會有陌生的阿姨圍著我轉，她們都夸我身上的毛衣漂亮。有時寫完作業，我會坐在媽媽對面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她靈巧而忙碌的手，看著她臉上恬淡而平靜的表情，心里會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動。我知道媽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這個家能夠過得更好。她從來不叫累，每天笑容可掬，看見媽媽臉上的笑容，我的心會很安穩。

二

每天看媽媽辛苦掙錢養家，我很心疼，我偷偷地問過她，爸爸出車禍時，肇事者不是賠了錢嗎，為什么不拿些出來改善一下生活?！澳阌X得現在的日子過得很苦嗎？”媽媽嚴肅地問我。我愣住了，沒想到媽媽對我的關心居然會是這個態度。我默默地望著媽媽消瘦的面頰，哽咽著說：“我只是怕你太辛苦了?！眿寢屄犃?，鼻子一酸，動情地把我摟在懷里說：“小蘋，你長大了，知道關心媽媽了。只是我們現在居家過日子錢要省著花，而那些賠償款，我們只能用在刀刃上，比如你上大學……”媽媽說了很多，潮濕的淚水滴到了我的臉上。

那天的夜很靜，只有呼嘯的夜風在和樹梢舞動。我和媽媽說了很久的話，我依偎在媽媽溫暖的懷里，心里是從未有過的澄明和堅定，我已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我要幫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要更加努力地學習，考上好的大學，最后找份好工作，只有這樣才能分擔并接下媽媽肩上的擔子。

三

在我考上大學后的那年冬天，媽媽所在的工廠倒閉了，在拿到少許的遣散費后，她悄然回到家里。雖然她努力地掩飾自己的情緒，但她黯然神傷的眼眸還是沒有逃過我的觀察，在我再三追問下，她才說出實情。那天晚上，我們誰也沒心情說話，家里陷入了一片沉靜。

但很快媽媽就調整了過來，她想好了，即使沒有了正式工作，她還可以用她的編織手藝謀生。她不僅繼續接街道工廠的毛衣活計，還幫別人織披肩、地板襪、手機袋，也用毛線編織壁畫。由于媽媽的手藝好，速度快，許多街坊鄰居都請她幫忙給孩子打毛衣。天天看媽媽編織，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我也學會了一些簡單的編織。寒假的閑暇時光，我就坐在媽媽跟前，編織一些簡單的地板襪，我們兩個人，常常這樣坐在一起，邊聊天邊做著手里的活計，日子過得平靜而甘甜。

夏天來臨的時候，打毛衣的人少了，媽媽就買來書，自學珠子編織和十字繡。她的手巧，無論編織什么，都編得很漂亮，讓人愛不釋手。很多人慕名而來，有的是買上幾件稱心的毛衣回去，有的是請媽媽編織她們喜歡的手袋。而我懷揣著自己的目標，在大學努力地學習，從來不讓媽媽擔心……如果說歲月是一條條流動的經線，我們就要用親情的緯線來柔密編織，在相親相愛中，我們母女要把歲月編織成一幅畫，而我們兩人就是畫中最美的風景。

編輯 鮑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