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飛揚
摘 要:全媒體時代下,媒體融合趨勢日漸盛行,本文擬借助電影《開羅紫玫瑰》,從真實性特點的角度探討媒介傳播的魅力,解讀其深入人心的原因。筆者認為媒介傳播的真實性分為兩個方面,即生活的真實性與藝術的真實性。生活的真實性要求影像作品真實、完整地記錄客觀生活,藝術的真實性則要求影像作品需要掙脫現實的桎梏走向本質和規律性的表達。
關鍵詞:現實真實性;藝術真實性;真實性建設;情感共鳴
中圖分類號:G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20)05-0111-03
美國學者皮爾士是以符號學角度界定傳播概念的創始人,他在1911年出版的《思想的法則》中一題為《傳播》的短文這樣論述道:“直接傳播某種觀念的唯一手段是像。即使傳播最簡單的觀念也必須使用像。因此,一切觀點都必須包含像或像的集合,或者說是由表明意義的符號構成的”[1]。在皮爾士看來,現實的內容和意義通過符號或者造像得到傳達,他強調符號是傳播過程中精神內容的載體。而另一位傳播學研究先驅,社會學傳統的創始者庫利則補充論證到:傳播的精神內容是通過社會互動而共享的象征或者意義。象征來源于現實,意義立足于真實。傳播媒介在對現實造像時,應遵循一定的真實性。但在實際生活中,我們會發現符號在傳播過程中面臨“被編碼”與“被解碼”的步驟,同時還會受到外部噪音的制約與干擾,使得發出信息與接收信息之間出現信息失真。至此,符號傳遞的象征或是意義開始產生曖昧性與多義性,媒介傳播的真實性被部分消解。
現如今,我們更是身處全媒體時代,媒體融合趨勢下導致的多元性、開放性,使得媒介間的訊息常常未經考證便被廣泛傳播。惡劣的失實信息內容,占據著報刊、雜志、電視、網絡的版面;虛假的情感消費體驗,消耗著媒體的公眾信任力量。時代開始呼喚媒介傳播的真實性,這成為筆者書寫本文的初衷。
筆者在觀覽了多部反映或是探討媒介傳播真實性的電影后,決定以《開羅紫玫瑰》這部影片為重點案例,詳細探討媒介傳播的“現實真實性”與“藝術真實性”的具體實踐或實現過程,最終對“媒介傳播的真實性建設”這一問題,提出思想上的探索與反思。
一、向真而立:電影媒介的“現實真實性”基礎
媒介作為信息、觀點、感情的傳播渠道,是受傳者接受訊息的主要來源。基于受傳者期待媒介傳播的主觀描寫應能符合客觀事實的愿望——媒介在對訊息的搬運過程中,應更加重視對具體事實進行客觀、準確、詳實地描摹與塑造。
以電影媒介為例,法國電影藝術家安德烈·巴贊在文集《電影是什么》中,通過《攝影攝像本體論》的章節提出:“人類擁有用逼真的臨摹物替代外部世界的心理愿望”[2]。他進一步在章節《“完整電影”的神話》中這樣論述道:“電影這個概念與完整無缺的再現現實是等同的,他們所想象的就是再現一個聲音、色彩、立體感等一應俱全的外部世界的幻景”[3]。在巴贊看來,電影媒介的發明基于人類的“木乃伊情結”,即人類渴望突破時空的限制,將自身乃至物象的生動鮮活的形象和狀態真實、完整地記錄下來。電影媒介原本就起源于“現實真實性”的紀實需求。
電影媒介發展至今,伴隨著攝影、剪輯、音效等技術的進步,它與真實之間的差距逐漸縮小,營造出的紀實美感更為有效地喚醒了觀眾對于現實生活的真實情感體驗,使人們對電影媒介產生了更強的情感共鳴與心理認同。其中,影片《開羅紫玫瑰》作為深刻反映“電影與現實”“虛幻與真實”關系的典型案例,筆者擬對它進行重點探討。
電影《開羅紫玫瑰》由伍迪·艾倫執導,于1985年上映。影片講述了庸常怯懦的女主人公塞西莉亞因癡迷上電影《開羅紫玫瑰》,而意外得到了虛擬角色湯姆的傾心鐘情,一場“現實人”與“電影人”的感情糾纏就此展開。然而隨著男主演吉爾的出現,這場感情的走向開始變得撲朔迷離。最后,塞西莉亞艱難地在電影角色與現實人物之間做出了選擇,她掙扎著想找出真實與虛幻之間的界線,卻悲哀地發現一切不過是徒勞無功。
這部影片采用了“戲中戲”的嵌套式結構,形成了影像空間與現實空間兩個意義空間,且兩者并不孤立地存在和發展。導演伍迪·艾倫運用超現實主義色彩的奇幻想象,創造性地使電影中的虛擬角色,湯姆走下了銀幕,進入了塞西莉亞所在的現實世界。伴隨著湯姆的轉化,銀幕內外的世界都霎時妙趣橫生了起來。當湯姆待在電影銀幕上時,虛擬角色只是日復一日,機械地模擬著上流社會的風花雪月、醉生夢死。而影院觀眾則是千篇一律,頹廢地沉迷在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上流生活的艷羨與向往中。但當湯姆走下銀幕,虛擬角色開始思索自身存在的意義,甚至提出:“讓我們重組我們的定義,我們是真實的,而他們才是夢境”。“現實人”塞西莉亞則更是和“電影人”湯姆談起了戀愛,他們討論著有關人類、哲學和宗教的精神內容,朦朧恍惚中竟觸及了“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終極命題。此刻的虛擬角色湯姆,正是電影媒介的現實真實性的最大化凝結:生動鮮活,具有自主思考能力,甚至擁有熾熱浪漫的情感。他的真實立體,表現出電影媒介具有完美復現現實生活的能力,電影能夠激發起受眾在觀看時對真實生活的再現與認同。
二、向實而生:電影媒介的“藝術真實性”表達
傳播學思想家麥克·盧漢在著作《理解媒介:人的延伸》一書中,申發了“媒介就是訊息”“媒介是人的延伸”的觀點,并向整個傳播學界強調了對媒介本身進行觀察與研究的必要性。此前,大眾傳播研究往往聚焦于對傳播效果的分析,而忽視對媒介自身的理論研究,麥克·盧漢則不然,他重視媒介的固有效應,認為媒介為受眾創造出了新的感知方式。這啟發我們:當探討電影媒介的真實性時,我們不應局限地將它視作是“現實的摹本”,而更應從它的藝術本質出發,具體研究它的 “模仿”功能。我們會發現,電影媒介擁有特有的“藝術真實性”表達。
在文藝思想史上,有關“藝術的本質”問題被討論不休。其中,“模仿說”一直是很有影響的一種觀點。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是“模仿說”的重要支持者,他在《詩學》中第一次系統地闡釋了他的美學觀點,他認為藝術是對現實的“模仿”。亞里士多德首先肯定現實世界的真實性,他也同時肯定“模仿”現實的藝術的真實性。在亞里士多德看來,“藝術所具有的這種模仿功能,使得藝術甚至比它模仿的現實世界更加真實。他強調,藝術所模仿的不只是現實世界的外形或觀像,而且是現實世界內在的本質和規律”[4]。
以電影《開羅紫玫瑰》為例,在影片中,湯姆只是吉爾飾演的一個虛擬幻影,但當湯姆也進入現實世界時,相比吉爾的虛偽、自私、功利,“他”顯得理想化、詩意化、浪漫化。兩人看上去都對塞西莉亞用情至深,雙雙向她發起了火熱的追求攻勢。然而事實上,吉爾只是虛情假意,他想要利用塞西莉亞使湯姆死心,以此哄騙湯姆重回銀幕,消除自己事業上的隱患。但湯姆卻不然,“他”是真實地愛著塞西莉亞,愛得真誠、熱烈而忘我。“他”為她對抗她蠻橫粗魯的丈夫,勇敢地接受來自情敵的挑戰,面對任何阻力都不怯懦、不后退。“他”為她拒絕一切其他的曖昧與情欲,使蓄意引誘“他”的風塵女子都悵惘地嘆息:“這小子真讓我無法抗拒,外面還有像你這樣的人么?”湯姆對比吉爾,似乎更像是一個完美理念的感性呈現,更接近“真實的理式世界”的投像。“他”是伍迪·艾倫導演運用擬人化的方式,對于電影媒介的“藝術真實性”的極致化表達。在“他”的身上,擁有的不僅是對客觀社會生活的簡單化反映,更凝結著電影藝術家主觀的審美理想與情感愿望。一個理念中的完美人格,“他”擁有著無邪、勇敢的品格,具有著幸福、愉快的性情,“他”能感知到大自然的美和周遭人的善良,就算時有挫折、困苦,“他”也會將其看作是一場有趣的探險,期待著山窮水盡下的柳暗花明。觀眾在欣賞這部電影時,也會不自覺地去認同湯姆的價值觀與目標,情緒隨著湯姆的情感一起延宕起伏,擁有著身臨其境的體驗感與感同身受的共鳴感。
三、電影媒介的真實性建設
在前文中,筆者以影片《開羅紫玫瑰》為例,詳細探討了電影的“現實真實性”與“藝術真實性”的具體實踐或實現過程。至此,筆者希望能借此為電影媒介的真實性建設提供一點可行性的參考建議。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電影媒介開始大步邁進數字化新時代。伴隨著計算機三維動畫、數字技術、多媒體技術和虛擬現實等高科技手段在影視領域的應用與發展,影像的可信度得到了大幅提升,為觀眾營造出了更逼真的藝術效果。導演憑借真實的風格呈現奇幻的題材逐漸成為可能。同時,在場景的布置上,電影越來越多地采用實景搭設,并配合使用自然光源與人造光源;在聲音的制作上,也注重兼顧同期現場環境音與后期人工錄音,力求打造能以假亂真的視聽幻覺,給予觀眾最真實具體的觀影沉浸體驗。電影媒介的真實性建設,依賴于這些技術上的手段和方法。現今的導演們在這類技術的支撐下,大多都能做到讓影片在平易的視角下展開,讓觀眾們感覺不到太多鏡頭被加工設計過的痕跡,使觀眾自然而然就接受并相信了電影制造出的真實感幻覺。然而,技術作用于內容,形式應服務于主旨。相比技術層面上的電影真實感營造,電影媒介在敘事內容、主旨意蘊等方面所進行的真實性建設,更應得到我們的關注和討論。
對于電影的主題敘事方面,筆者認為,電影媒介應更注重為觀眾塑造“真實觀”——主要從生活體驗層面、心理等層面激發觀眾的情感共鳴,給人以還原感、逼真感,滿足人們更真實、更廣泛地感受生活的愿望。這就要求電影媒介:一方面,它應能傳遞信息,報道事實,精準聚焦人類社會中已發生或正發生的熱點事件,具備較強的環境認知與反思能力。如影片《開羅紫玫瑰》,它以美國經濟大蕭條為時代背景,真實地還原了處于經濟低潮的美國的社會現實狀態——人們普遍陷入焦慮、懷疑、不安的消極情緒中,唯有寄希望于電影發揮 “造夢”“療傷”等功能,來幫助他們暫時擺脫現實的痛苦,忘卻生活的迷茫。影片切實把握住了當時危機環境下人們的真實心理——人們期待著電影藝術所具有的人道主義光芒能在暗無天日的危機中閃映。它對既有歷史的摹寫與再現,具有強大的環境認知反思效果,讓現今的受眾們也宛如身臨其境,產生情感共鳴;而另一方面,電影媒介在主旨立場與情感取向上,也應符合受眾的價值觀念和審美認知,這樣才能給予受眾以更強的真實可信度、理解認可性。筆者提倡影視制作方應進一步加強對于電影價值觀塑造功能的重視,使電影更加符合受眾的心理期待,更能激發起受眾的情感共鳴,也使得電影的價值觀與電影的主題敘事能更好地結合在一起,從而共同為電影的真實性建設添磚加瓦、錦上添花。
四、結 語
媒介傳播既具有現實真實性的客觀基礎,也擁有藝術真實性的表現能力,這無疑是媒介傳播的魅力所在。它的現實真實性讓受眾在真實的影像中引發生活共鳴,它的藝術真實性又讓受眾在藝術的審美中找到心靈撫慰。真實性的特點為媒介傳播注入了長久不衰的生命動力,使它能迅速地完成自身的使命——溝通、交流、傳送和普及。
參考文獻:
[1] Charles Sanders Pierce, The law of the Mind, Collected Papers of Charles Sanders Pierce, Vol.3,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 1933:396.
[2] André Bazin, Qu'est-ce que le cinéma, Collected Papers of André Bazin, Vol.1, Editions du Cerf, 1958, Ch.1.
[3] André Bazin, Qu'est-ce que le cinéma, Collected Papers of André Bazin, Vol.1, Editions du Cerf, 1958, Ch.2.
[4] 彭吉象.藝術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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