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南岳衡山寫詩 [組詩]

李霞

春到南岳

大地上薄霧散去，山脈顯出真容

這世上不可多得的時光

萬物有著初生之美

每一處，都閃耀著真善的光澤

每一處，都是溫暖的源頭

萬物恢復了知覺

群山松開拳頭

草木搖曳，花香入懷

小山鼠在菩提樹下探出腦袋

麻雀以清亮的音色，把春天的早晨

送進神的院落

雨水之后

草木有了清新的呼吸

松鼠在樹上追逐

鳥兒拍著翅膀從林間飛過

草尖的水珠里藏著

最細微的信息

這些在雨中低吟淺唱的事物

就像熱烈的靈魂在這寒冷的三月

得到了最遙遠的啟示

祝融峰高于塵世

在雨水和寂靜中

閃耀出神的光澤

雨水之后，我在衡山之巔

與神盤踞。終其一生

去愛這超越塵世的一切

我像一棵樹

衡山之上

不再有更高的存在

風在山谷里私語

鳥在陽光傾瀉的瀑布里

懷抱經書疾飛

每一朵花

每一棵樹都像我簡明的愛人

在春天種下的鳥鳴中

懷抱著天空般廣大的喜悅

在嫩芽初上的時刻

我也只能說出一點綠

問 道

造訪者心上有歲月的刻痕

想開花的已經開過

該結果的都已結過

曾經的狂風暴雨已被調教過

現在，這是一個孤獨的人

立于案前，洗筆研墨

寫一幅蘭亭草字

一筆一畫，就像他心上的刻痕

就像將要發生的明天

有別于今天

從一樹鳥鳴中醒來

一棵開花的樹

比我更早來到南岳

在我的窗前安營扎寨

樹在開它的花，落它的葉

我在練我的琴，寫我的詩

三百多個日夜，不曾離開

櫛風沐雨，隱忍寒風冰雪

我們各自帶著悲歡

一同修行

又是一年春天

從一樹鳥鳴中醒來

花兒點點如星

一切又變得美好起來

我學會了怎樣去愛

歸 途

薄霧慢慢散去

落葉鋪滿了山徑

我踽踽獨行

與衡山的每一棵樹

每一片落葉，都保持

至親的距離

一位晨跑的姑娘

從我身邊經過

帶來風，驚落了

馬尾松上的露珠

衡山之上

落葉、飛鳥

流云、嵐霏

在短暫的相遇之后

又匆匆別離

冬日的晌午

山色簡明

照出我多年的內心

時光是雙巨手

攥著你踉蹌前行

你與這些年積攢的衰老

隔山相望，想到的

盡是一生中深愛過

終又失去的事物

這種由繁至簡的公式

亙古不變

一座山的蔥蘢與枯寂

與一個人的年華何其相似

想到這些

晌午的暖陽，緊緊地摟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