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的詩

在西樵山

在西樵山，一聲一聲的鳥鳴

與滿山彌漫的花香

讓我忘記了北方的冬季

忘記了被凍傷的記憶

四方竹，白紫金，紅木棉，雪塔茶

染香了我的米色長裙

它們溫潤著一顆欣喜之心

我的歡愉不僅僅是草尖上的盛世

飄香的丹桂像少女的嘴唇

與鳥語一起掛在輕盈的枝頭

我相信了冬日的美景

信賴那個在漏下的陽光中

教我說粵語的女友

我們在萬物之中不談論宗教

也不談論生死

只用一首詩抵達花海的內部

用深情焐熱蒼茫的人世

南風古灶

這來自五百年前的火種

依然在禪城熱烈地燃燒著

鼎盛的烈火雕刻著嶺南人的手藝

制坯，施釉，彩繪……

它們在火中誕生

在光中領悟最炙熱的上帝之國

它們在南方出爐

卻在北方扇動著靈性的翅膀

和對時間的遺忘

我知道那破碎和完整

歡喜和悲傷

我知道它前世的神情與背影

都源自這浩蕩之光

你必須屏住呼吸靜靜傾聽那

遠古的，弧度中的力量

我觸摸著這些淬火的靈魂

像觸摸著不尋常的夜

當所有的事物都凋謝了

而你，依然帶著一座城的愛

深情，遼遠……

一座被佛光普照的城

這座城有草木之氣

有花香溢出的細枝末節

有被粵劇打開的帷幕

有生生不息的陶都烈火

有黃飛鴻，李小龍，何香凝

有塔坡村向人間敞開的朝圣之門

更有噴薄的大地上那些妖嬈的詞語

有紫金花帶著露水的誠意

有塔尖上黎明的洗禮

在暮色中越顯莊重的誦經者

我在禪城吃少量的素食

說最干凈的話

阻止罪惡去往人間

愛一座被佛光普照的城

南方的蘭

整個下午都在伺弄這棵南方的蘭

生怕她不適應北方的氣候

生怕那白色的花朵落下來

她淡泊、高雅的品質會讓我的任性無地自容

我們仿佛有緘口不言的契約

“越是偶然，就越是真實”

她的花香落在我的一首詩里

暮色中蕩漾出她身體的氣息

這多么好，多么好

我把每一條街道與明亮的天都讓給她

挑選最美的詞覆在她的花蕊上

我不能走得太快

怕她在黑夜里瘦下來

我要陪著她在一陣一陣的風里

仰望最高的星

蒼茫之境

在最高的山巔

黎明的洗禮與莊重的暮色都不再重要，林中的飛鳥

斷裂的時間，冷冽的雪，上升的云

形成了片刻的光芒

陽光多么安靜，如果再年輕一些我會攀上銀色的山頂

會一次次迎向生命的縱深

我會感知這蒼茫中的力量

堅韌，遼遠，尖銳，靜穆的重現

我只能指給你看

這里有大路也有歧途

有寂靜中不被感知的事物

也有我熟悉的威嚴

它們，沿著群山的石峰蔓延

也許人生就應該是這樣

仰望百丈漈

我無法測量

這傾瀉而下的瀑布是否有百丈

但我深知它蓬勃的力量

在一夜之間摒棄了世間的傲慢

奔騰之后的霧水讓我如此欣喜

像是萬物設下的雨季

許多光落下來，落下來

群山被它有力的轟鳴敲擊得有些晃動

這凜冽中的清澈多么值得信賴

這片蒼茫的銀河帶來上帝的消息

萬物茂盛，人間祥和

令人驚訝的是

一道彩虹充滿了更多的幻像

盡管，它映照出的是一張日趨蒼老的臉

但我依然用最好的狀態去靠近

這盛美的青山與綠水

作者簡介：三色堇，獲得“天馬散文詩獎”“中國當代詩歌詩集獎”“杰出詩人獎”等。有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等多種期刊。出版詩集《南方的痕跡》《三色堇詩選》《背光而坐》，散文詩詩集《悸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