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
“我們是在未知中摸索前行。”經歷過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滅和2008年金融危機的世誠投資總經理陳家琳,在接受《紅周刊》記者采訪時承認,他和團隊對疫情之于經濟和社會的影響,只能且走且看。也是因為對經濟復蘇進程“看不清楚”,陳家琳在配置上降低了一些高杠桿、高負債的標的,在倉位上也有所保留。
陳家琳依然看好消費、科技和醫藥等幾大賽道,并認為這些賽道的中長期投資邏輯沒有發生變化,唯一變化的是當前的估值,他對部分標的做了減倉處理。具體來看,他認為小家電已經具有較好的配置價值。
《紅周刊》:您有近25年的投資經歷,經歷過1997年亞洲經濟風暴、2000年的互聯網泡沫破滅和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這次疫情引發了全球一連串危機,您有何思考和認識?
陳家琳:25年的投資歷程看著挺長,其實很短暫。89歲的巴菲特從11歲開始做投資,已經做了78年,他對當前的新冠疫情帶來的沖擊的評價是“平生所未見”。
我們團隊對“疫情黑天鵝”的觀察是:無論疫情本身,還是疫情對市場、經濟和社會的影響,都是前所未見的。歷史經驗能借鑒一些,但更多的還是需要我們在未知中摸索前行。我們只能做一些情境分析,根據不同情境擬定相應預案,然后根據實際情況做出響應或做出及時修正。
《紅周刊》:當下,投資者該怎么做投資組合?
陳家琳:先別想著進攻,優先做好防御、保住本金,之后才能有機會獲取收益。我們目前比較關注抗風險能力強的公司,減倉了一些高杠桿率、高負債率的公司例如金融企業,同時尋找低杠桿、低負債的公司。我們還關注龍頭公司和受益于中國龐大內需市場的公司,也看好線上經濟相關公司。對上述這些領域做交集或并集,都能找到在目前環境下相對受益的行業和公司,同時能夠規避一些可能面臨損失的板塊。
《紅周刊》: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沒有確定GDP增長目標,但“六穩”“六保”本身就有穩經濟增長的內涵,您怎么判斷全年經濟增長情況?
陳家琳:這是2002年之后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沒有公布GDP增長目標的,說明經濟復蘇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但不設量化目標不等于我們目標不明確,我們的目標被分解到很多重大工作中,例如“六穩”、“六保”,這些都要求我們的經濟增速保持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但我認為各個行業的復蘇速度會出現較大差別,有些行業已經出現明顯好轉,例如快遞業,中國4月份快遞業務單量同比增速超過30%,是最早修復到疫情前水平的行業。我們預計,5月份中國快遞業務單量增速或超過40%。又如線上經濟相關企業,也受到了“在家隔離”的帶動,線上消費和娛樂的習慣不是疫情過后就消失了,這種改變是一種持久、深遠的改變。
從受疫情明顯沖擊的行業來看,例如航空業,中國正常執飛的國際航班數量目前只剩下1%左右。航空業的復蘇進度主要看國際疫情的控制情況,如果未來一段時間,美國都像現在這樣每天有3萬多確診病例,航空業地恢復會非常緩慢。
因此,每個行業的復蘇曲線不同,制造業走得快一點,酒旅等行業還會在底部徘徊很長一段時間,把這些行業加起來看整體經濟的復蘇趨勢,我認為會比現在市場預期的慢一些。
《紅周刊》:因為中國應對疫情得力,有觀點認為A股會成為全球資金避風港。
陳家琳:我覺得這個說法低估了中國資產和A股市場的潛力,所謂的避風港是在危機時大家找到的一塊安全資產,但A股不乏優質資產,而不僅有避險資產。
現在的A股能避險嗎?我認為不見得。中國資本市場在全球資本市場中還沒有發展到這個程度,我們畢竟還是一個新興加轉型的市場,A股的容量還相對有限,全球幾十萬億美元的股票市場,A股的外資規模只有3000億美元左右。但我相信中國這么大的經濟體,有廣闊的內需市場,一定會誕生很多可持續發展的行業和優質公司。
我們公司在2008年發行第一只產品,當時上證指數是3100多點,今天上證指數不到3000點。但投資不是要投全部市場,而是投中國經濟體里最核心的一部分資產。
《紅周刊》:您一直看好金融、泛消費、醫療服務和周期企業,疫情下,您對這四大領域的研究邏輯是否發生變化?
陳家琳:沒什么變化,例如醫療服務行業,其短期、中期、長期的邏輯都在。短期來看,很多細分板塊的公司受到疫情的刺激出現了一波上漲,這種刺激因為海外疫情還未結束,所以邏輯依然成立。中期來看,醫藥服務屬于中國公共衛生體系補短板的重點領域,國家新近又出臺新政策,要加強公共衛生體系的建設。長期來看,中國人口老齡化為醫療服務企業帶來了很高的成長空間。所以醫藥行業的持續發展不會有任何變化,只不過目前市場資金涌向醫藥板塊,推高了相關股票的估值,我們結合企業基本面和估值進行了靈活調整,但配置邏輯沒有發生變化。
科技領域中,我們看好計算機、云計算和半導體這三個細分領域,看這三個行業就夠了,不需要關注太多,我們持有不超過6只科技股。具體來說,計算機軟件行業面向內需市場,受海外市場沖擊較小,而且這類公司都是輕資產模式,負債率、杠桿率在一個可接受范圍內。在自主可控的發展機會下,國產計算機龍頭公司會明顯受益。
泛消費企業也一樣,中國擁有14億人口,龐大的內需市場是全球的稀缺資源。我們目前在倉位上做了靈活調整,但中期、長期邏輯沒有變化。周期股也一樣,如果我們今年想打贏脫貧攻堅戰,老基建要發揮相當重要的作用,所以我們看好和傳統企業相關的建筑材料、工程機械等企業。
我們一直看好這幾個板塊,3個月后我們可能還看好這幾個板塊,只不過根據當時階段的宏觀環境和企業估值,權重會有所調整。比如,我們從年初以來,降低了大金融板塊的倉位比重,因為在宏觀環境不確定的情況下,金融企業的負債率相對較高。我們將大金融的權重調下來,分給消費和醫療服務企業。目前,我們倉位中占比最高的消費企業,權重超過20%;其次是科技成長企業;再后是醫療服務企業;最后是金融和周期企業。
《紅周刊》:目前很多消費龍頭企業的估值站上了歷史高位,您怎么看這些消費龍頭的價值?又怎么看估值還相對較低的二線消費企業?
陳家琳:現在一些必選消費的估值相對可選消費要高一些,所以我們也相對謹慎,倉位沒有打得太滿。短期內,這些漲幅較高的大龍頭股價很有可能出現回調,但優秀公司股價的長期趨勢仍是向上的。
疫情是一塊試金石,能檢測企業應對危機時能否有效調整戰略,并快速執行落地,因此幫助我們區分出了哪些企業的發展是享受了行業紅利,哪些企業靠自己打拼出來的。比如白酒、調味品領域的龍頭公司,本身他們就具有寬厚的護城河,還在疫情中積極、主動地調整戰略,這類公司未來的成長空間一定更高。
對于二線消費企業,我們認為存在很多機會,例如我們看好的家電行業,之前投資家電行業時,我們都說白電龍頭是不二選擇。但在疫情沖擊下,我們在倉位上做了一些調整,將一部分倉位調整到小家電企業上。為什么這么調整呢?因為大家電可能受到地產產業鏈的影響,也會受到出口被限制的影響,同時也會受到杠桿的影響,而且大家電的線下門店的銷售額占整體比重較高。而小家電更接近于快消品,和地產的關聯度相對較低,且以內需為主,出口的占比又較小,受海外不確定性的影響也較低,線上銷售占整體銷售比重較高。所以不管是已經公布的一季報,還是二季度和下半年展望,在短期和中期內,小家電企業都顯現出了比大家電企業更高的性價比。
《紅周刊》:怎么評判小家電企業的競爭力?
陳家琳:這要落實到公司層面上,我們會關注公司的治理結構、發展戰略,包括財務狀況、股票估值、投資者結構等很多方面。例如我們看好的一家小家電企業,原來在消費者心中的定位很單一,但最近幾年,企業通過對消費者教育,讓大家認識到公司在廚房、小家電領域有很多優質產品。在公司最近一次統計數據中,很多人第一次購買公司產品,這說明公司在拓展新客戶方面取得了長足地進步,而且公司主要面向年輕消費者,也為后面持續發展奠定了很好的基礎。
《紅周刊》:除了估值因素,您還會在什么情況下做出賣出決策?
陳家琳:在看錯的情況下,我們會選擇賣出,實際上這種情況不在少數。比如我們去某公司調研了很多次,和公司董事長、財務總監來回聊了好多次,我們認為看清楚這家公司了,但事后發現不是那么回事。我們之前重點關注過一家國有企業,業績表現一直很好,但后面我們發現自己低估了企業治理方面的問題,雖然這家公司處在一個優秀的賽道上,也有很好的資源,但公司管理層不作為,也不能作為一只好股票進行配置。
另外一種情況是,當我們認為宏觀因素、估值因素會導致股價出現50%的下跌,當股價下跌20%的時候賣出是可以接受的,因為我們要考慮客戶希望獲得一個風險更小的投資組合。但如果不了解企業而在股價下跌20%時賣出,是我們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