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璞石


為有效阻擊肆虐橫行的新冠肺炎,自大年三十起,已在家“吃喝玩樂”自我隔離一月有余,而大凡外出購物、拿快遞、倒垃圾等“冒險”活,全由我這個“口罩男”自告奮勇地承包了。欣聞抗擊措施見成效,略微松了一口氣,不由得回想幾十年前曾親歷流行性腦膜炎疫情。
1961年年初,正值流行性腦膜炎暴發高峰期。在當時,腦膜炎的可怕程度并不亞于當下的新冠肺炎。
在一個春寒料峭的傍晚,讀小學四年級的我放學回家后滿面潮紅,寒戰與燥熱交替,渾身發燙。往日到家就趕緊寫作業的我,那天竟一直呆呆地等待母親下班回來,即便望著可口的飯菜,也一口未進。
平日做事從容的母親面對兒子突如其來的病情,一時慌了手腳。當時父親正患病住院,家中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的母親急忙給我添了件毛衫,系上圍巾,翻出病歷本,好像擔心丟失什么似的,緊緊拉住我的手。我們頂著初春凜冽的寒風,直奔附近的省人民醫院。
這時我才察覺到,母親的手冰涼冰涼的,與我滾燙的手形成了極大的反差。由于發燒,我渾身說不出的難受,唯獨被母親牽著的手感受到沁入肺腑的舒適。我當時還理解不了,這種舒適不僅是發燒時的生理需求,更難得的是浸潤著慈母細膩的呵護與珍愛。
很快,我們到了省人民醫院,好不容易才排隊掛上急診。盡管來的路上一直吹著刺骨冷風,我的體溫仍達到39.7攝氏度。
在醫院,母親一直牽著我往返于化驗室、交費窗口與急診室等處,將近三個小時的“折騰”與等待,滿心以為可以得到最終的診斷結果。誰知醫生一邊看化驗單,一邊說:“從所有化驗以及小孩的臨床癥狀來看,只能說疑似流行性腦膜炎的初期癥狀。”看到母親一臉焦急、茫然,他馬上加重語氣說:“若真是腦膜炎將性命攸關。為了查清病情,建議盡快帶孩子去市傳染病醫院確診與治療。”
剛經過各類化驗,高燒近乎脫水的我坐在診室椅子上實在不想動,眼巴巴地望著母親。
那時省人民醫院離市傳染病醫院,即便過街穿巷、爬坡下嶺走小路,也至少有七八里路。兩家醫院之間沒有公共汽車可乘,家境拮據,尚不允許乘坐街巷間穿梭的人力三輪車。診室墻上擺鐘已快指向夜晚十點。母親向醫生道謝后,毫不猶豫地蹲了下來,要我趴在她背上。
母親身材單薄、個子不高,平常肩扛十余斤,或手提三四斤都有點吃力。當時還穿著冬裝的我少說也有五六十斤,像散了骨頭架一樣地倒在母親背上,她竟“嗖”地一下站起身來,背著我走出了省人民醫院。母親身上特有的“芬芳”就像安眠鎮靜劑般,頃刻使我安然入睡了。
我一直昏睡在母親背上,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眼睛被耀眼的燈光照射,我驚醒過來。蒙眬地睜開雙眼,看到被汗水浸濕頭發的母親正在向醫生氣喘吁吁地講述我的病情,并提供省人民醫院的化驗單和初步判斷結果。
又經過兩個多小時,重復相同的化驗后,依然得不出準確診斷。不知是出于同情,還是擔心延誤治療,醫生最后謹慎做出留院觀察的處理。
母親堅持把我背進病房,坐在病床旁靜靜地看著忙碌的醫生與護士問診、打針、輸液。我感覺似乎一下子好多了,這時卻看見母親還在不停地擦汗,臉色蒼白。母親半瞇著眼睛,輕聲對我說:“聽話!快閉上眼睛,媽媽是不能留在這里的。”正當母親耳語叮囑時,值班護士進來查房,并催促母親盡快離開。
母親剛走到病房門口,走廊上的掛鐘清脆地響了兩聲,借著昏暗的燈光,我才依稀看到母親已淚流滿面。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她流淚。
還是懵懂少年的我盡管不明白處事堅強的母親為何突然淚如泉涌,但是看到平常百般呵護自己的母親泣不成聲并要離開時,也鼻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仿佛突然懂得了些許道理,我小聲地安慰母親:“媽媽,這么晚了,您獨自一人回家,路上一定要注意,莫摔倒了啊!您放心吧!我會很快好起來的。”
第二天一早,母親就與二姐手提肩扛大包小袋到醫院來了。后來聽二姐說,那天早晨,母親是硬撐著來醫院的。她們回家后,母親就病倒了,高燒不退,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還是姐姐到母親單位請的假。然無知愚笨的我那時始終沒有看出母親倦怠的病容,自以為是地“揮霍”與毫無顧忌地“濫用”慈母發自內心的愛。
我住院僅一周后,就康復出院了。當時流傳較廣的是,若患了腦膜炎,治療結果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治愈后重者癡呆,輕者有健忘的后遺癥;另一種是治不好,將死亡。由于那時醫療水平滯后,常有醫生將不少感冒患者“慎重”地診斷成了腦膜炎病人。
自此次病愈后,我開始領悟與懂得關心父母,關心家人,并擴展到關心師長,關心同學、同事及他人。自然,在生活、學習和工作中,也獲得了更多的關愛、幫助與快樂。
璞石有話說
數十年前,對全國出現的流行性腦膜炎疫情,老百姓只能單兵弱勢地“迎戰”。當下,無論是國家實力與科技發展水平,還是醫學技術和人民群眾的文化知識水平,早已今非昔比。面對新冠肺炎來勢洶洶的“大進攻”,從中央到地方,從單位到社區,全國齊心協力,群防群治,集體雷霆出擊,與新冠肺炎打一場必勝穩贏的阻擊戰。等待此次“戰疫”勝利后,所看到、學到與悟到的人間正道,將使我們刻骨銘心,受益終身。祈禱祖國山河無恙,全球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