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書藝術瑰寶

侯易非

摘 要：書法是一種精神藝術，其創作過程也是抒發性情的過程。漢字書法作為漢族獨創的表現藝術，被譽為“無言的詩，無形的舞;無圖的畫，無聲的樂”。王羲之的《蘭亭序》、顏真卿的《祭侄文稿》以及蘇軾的《黃州寒食帖》，被譽為“天下三大行書”，對后世影響深遠。飄如游云的王羲之，正氣凜然的顏真卿，樂觀曠達的蘇軾，成就了三大行書的巔峰藝術，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文章旨在通過三大行書的比較解析，探討其共性及迥異，推動我國行書藝術的蓬勃發展。

關鍵詞：《蘭亭序》;《祭侄文稿》;《黃州寒食帖》;行書

一、引言

翻開中國書法歷史的長卷，歷代都涌現出許多杰出的書法大家。他們投入畢生心力，癡心鉆研，通過反復實踐開創了豐富又獨特的書法風格，表現了各個時期的精神藝術，透過書法傳遞、交流思想情感。其中，行書藝術的三大高峰當屬王羲之的《蘭亭序》、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和蘇軾的《黃州寒食帖》，被后世奉為三大行書佳作，流傳千古，成為歷代書法家們臨摹的范本。三大行書創作于不同時期，在藝術創作上既有共通之處又有各自的獨特之處。

二、三大行書的共性

（一）所書為己作

《蘭亭序》是王羲之在朋友們的推舉下懷著興奮的心情親自為蘭亭修禊集會撰寫的序，記述他們飲酒賦詩、流觴曲水一事;《祭侄文稿》是顏真卿為了祭奠就義于安史之亂的侄子顏季明所作的祭文草稿，此稿情感真摯、簡潔凝練，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黃州寒食帖》是蘇軾親自撰詩并書，雖然這首詩不是蘇軾的上乘之作，但詩中充滿著惆悵悲涼的孤獨之感，富有強烈的感染力，是其他詩所不可比擬的。

縱觀三帖，三大行書所書寫的都是作者自己即興創作的文學作品，更能直接抒發作者內心的真實情感。作者心境的起伏會自然地流露于筆端，點畫線條的粗細、輕重、緩急、虛實的變化無不反映著作者的情緒變化。三大行書以書傳情，使書者的情感有所寄托、釋放，書我合一，是書者心靈的表白與吶喊。

（二）不刻意創作

蘇軾曾言“書初，無意于佳乃佳”，意思是創作時不刻意、不造作、不有意求工，反而能夠出現更加理想的效果。此乃書法的最高境界，也是我們今天看到三大行書最偉大的地方。三人的書法技藝毋庸置疑，但三大行書的產生都不是在一個刻意寫書法作品的狀態下成文的。王羲之和友人于會稽山陰之蘭亭舉辦首次蘭亭雅集，微醺之中，感受到人生的灑脫境界，揮筆寫下著名的《蘭亭序》。顏真卿的《祭侄文稿》是一篇任何人無法復制的作品，包括顏真卿自己。此稿是在極度悲憤的情緒下書寫，時有涂抹，不顧筆墨的工拙，故字隨書法家情緒起伏，純粹是精神和平時功力的自然流露。此稿也是一幅不遵循書法章法、在特殊狀態下完成的作品，卻成為了杰出的書法名作。蘇軾的《寒食帖》是一首遣興之作，是他被貶黃州第三年的寒食節所發的這三年的人生之嘆，表達了蘇軾當時惆悵孤獨的心情。

三件行書作品之所以能成為“天下三大行書”，不僅是因為他們精妙絕倫的藝術技巧，更是因為作者不追求刻意創作、帶入自己的審美情感和人生境遇的感悟。

（三）后世推崇備至

“天下三大行書”是行書發展的三座里程碑，備受后人推崇，對后世影響深遠。學界盛傳唐太宗李世民對“書圣”王羲之的墨寶推崇備至，常常利用帝王之便，在天下廣為搜羅王羲之的作品，每得一真跡，便視若珍寶，興起時摹揣度之，體會其筆法韻味，然后珍藏身旁，唯恐失卻。唐太宗李世民尤其對《蘭亭序》愛不釋手，敕令侍奉宮內的拓書人拓數本賞賜給皇太子及諸位王子和近臣，而且死后命人將《蘭亭序》真跡放進棺材，作為殉葬品永絕于世。唐太宗的推崇使王羲之登上“書圣”的寶座，使《蘭亭序》成為“天下第一行書”。

顏真卿是唐朝開宗立派的一位大書法家，他在書法上的成就使其揚名于世。我們需要了解的是他字如其人、忠君愛國，但最終卻被亂臣所害，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歐陽修評價他：“顏魯公忠義之節，皎如日月，其為人尊嚴剛勁，像其筆畫，而不免惑于神仙之說。”他在書壇的地位也因為人們對他人品的敬仰而水漲船高，他的《祭侄文稿》也被成為“天下第二行書”。

蘇軾是北宋文學家、書畫家，他在文學上達到了極高的造詣，他以開闊的審美眼光去擁抱大千世界，所以凡物皆可觀，到處都可以發現美。在后代文人的心目中，蘇軾是一位天才的文學巨匠，創作了大批膾炙人口的佳作，詩詞和書法都達到了蘇軾藝術才能的高峰。后世對他文學的推崇促成了蘇軾在書壇的地位，促使《黃州寒食帖》成為“天下第三行書”。

三、三大行書的迥異

（一）創作心境不同

藝術創作的魅力在于真情實感的抒發，三大行書呈現給我們的是三種心境、三種書風、三種人生，雖然都是即興創作，卻傳達出了最真實的自己。從整體上看，《蘭亭序》是“醉”的境界，即喜樂之作;《祭侄文稿》是“情”的境界，即悲憤之作;《黃州寒食帖》是“達”的境界，即悲愴之作。

《蘭亭序》的創作心境是喜樂。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羲之同家人及親朋好友宴集會稽山陰之蘭亭。面對山水美景，大家興致勃勃，飲酒賦詩。王羲之優游自適，在大家的公推下乘興揮毫，寫下了“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

《祭侄文稿》的創作心境是悲憤。《祭侄文稿》是顏真卿追祭安史之亂中為國就義的亡侄顏季明的草稿。全文從追記顏季明往事開始，此時作者內心平靜不失理性，字勢平穩，節奏緩慢，隨著文字逐漸展開，情緒跌宕起伏。當述及常山孤城為敵兵所圍而“賊臣不救”時，字跡就變得十分凌亂，涂抹刪補之處時時可見。寫“父陷子死，巢傾卵覆”時，顏真卿內心肝膽俱裂、悲憤交加，用筆頓挫增強，字形忽大忽小，筆墨時斷時續，直至寫至尾聲處“魂而有知，無嗟久客。嗚呼哀哉！”字形幾乎難以辨認，悲憤之情達于極點。惋惜、悲痛、憤恨之情交織，百感交集，噴涌而出，終成千古絕唱，成就了“天下第二行書”——《祭侄文稿》。

《黃州寒食帖》的創作心境是悲愴。元豐二年，蘇軾遭人誣陷，以“作詩攻擊朝廷”之罪被捕入獄，這便是著名的文字獄——“烏臺詩案”。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至黃州，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團練副使，黃州幾乎讓他與世隔絕，又無公事可干，平時曾與他交往過的文友、仕友為避嫌紛紛失去音訊來往。生活清貧，職場失意，朋友疏遠，蘇軾內心悲痛、孤苦到了極點，于是將情緒全力宣泄于筆端，在這樣的情境下誕生了“天下第三行書”——《黃州寒食帖》。

（二）性格氣質迥異

魏晉南北朝是我國歷史上最混亂、動蕩的時代，但在精神上卻是極為開放自由、具有高度智慧和熱情的時代。魏晉人傾向簡約、玄淡、超然絕俗的哲學的美。王羲之身上具有魏晉文人的風骨。《蘭亭序》是晉代書法最杰出的代表作品，充分體現了尚韻書風，因此被歷代公推為“天下第一行書”。

唐代是我國歷史上最為輝煌燦爛的時期，國力空前，同時盛唐時期的思想也極為活躍、開放。唐玄宗使大唐帝國達到了鼎盛，然物極必反，大唐帝國也在唐玄宗的統治下從繁華盛世開始走下坡路。顏真卿正是處于這樣一個時期。顏真卿為人作書所包含的思想主要來源于儒家文化，他以儒學為宗，修身力行，忠烈愛國。字如其人，其書風端正渾厚、雍容大度、氣勢磅礴，儒家思想在顏真卿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其書法與人格完美地融合，從其書法中可以體味他的“正氣”。

北宋時期，一部分文人志士無法實現政治抱負，轉而投向藝術創作領域，這一時期的藝術理論也融合了儒釋道精神。蘇軾作為宋四家之首，開啟了宋代尚意的新風。蘇軾認為儒釋道相通相成，“儒家為君，道家為身”：以儒學為本，則入世濟民，追求政治抱負;受佛老思想影響，以一種“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態度對待困苦的歲月，曠達自得，任性逍遙。蘇軾即使身處逆境也能波瀾不驚，保持“達”的境界，對人生境界的深邃領悟值得后世學習。

（三）藝術風格迥異

《蘭亭序》通篇遒媚飄逸，字字精妙，點畫猶如舞蹈，被歷代書界奉為極品。此帖用筆中鋒，間有側鋒，筆畫之間的連帶，纖細輕盈，結體欹側多姿，錯落有致，千變萬化，帖中“之”字多次出現卻無雷同。《蘭亭序》章法自然，形斷意連，一氣呵成，疏朗通透，整體布局參差錯落，氣脈相通，瀟灑流麗。所謂“不激不勵，風規自遠”正是對《蘭亭序》最恰當的評語。

《祭侄文稿》整篇氣勢凝重又神采飛揚，筆勢圓潤雄渾，用筆多藏鋒逆入，正鋒入筆，力透紙外，結體寬博，平正奇險，章法恣意靈動，隨情而變，不計工拙，墨法蒼潤，流暢自然。《祭侄文稿》全卷字跡凌亂匆促，多處涂抹。縱觀此稿，悲憤之情躍然紙上，把內心的憤怒、悲壯傾瀉在磅礴迅疾的筆墨中，筆墨一氣呵成，可謂是以文哭，以墨哭，血淚與筆墨交融，震撼無數觀賞者。

《黃州寒食帖》通篇起伏跌宕，迅疾而穩健，痛快淋漓。蘇軾將詩句心境情感的變化，寓于點畫線條的變化中，筆畫粗壯豐滿，布局疏密有度，結字參差錯落，恣意奇崛，變化萬千。《寒食帖》是蘇軾被貶黃州第三年的寒食節所發的人生之嘆，抒發了他當時惆悵孤寂的心情。正是由于蘇軾尚意，以書表心聲，使《黃州寒食帖》成為一代經典名帖。

四、結語

王羲之的《蘭亭序》、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和蘇軾的《黃州寒食帖》廣為歷代書家效仿，是中國書法藝術的三座里程碑。三大行書創作的背后都是真情實感的流露，在他們身上有著我們所不能窺視和復制的情感及故事，他們的作品并非是在刻意創作的狀態下創造出來的，這些震撼人心的作品無疑是“無意于佳乃佳”的最高境界。正是由于他們把書法、時代精神及其生活的喜怒哀樂緊密相連，造就了不可超越的傳世經典。三大行書既有共同之處，又獨具匠心、各有特色。如今我們不僅要學習優秀作品的技法，還要感同身受，學習其中真情實感的表達，注入時代特性，提高審美意識，追求革新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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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遼寧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