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岳父相愛“相殺”

劉小念

1

老魯是我岳父，一開始他就不怎么待見我。

魯婧第一次帶我去她家時，他給我打了6分，滿分是10分。說我吃飯時喜歡抖腿，說話平翹舌不分，跟人聊天時，眼神有點游離。

魯婧安慰我：“你看，我爸說的都不是什么原則性問題，說明他對你總體上是滿意的。”

這些意見在我看來，簡直是吹毛求疵。這世界上，總有一種父親，覺得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配上自己的女兒。不幸的是，我未來的岳父大人恰恰是這樣的人。

我們結婚那天，老魯當著我的面，把一個房產證交到魯婧手上。他認真嚴肅地說：“婧婧，這是爸媽給你買的房子。哪天你要是覺得跟他過不下去了，就離婚，別怕，你有退路。”魯婧當場就哭了，直到現在，她想起這句話還會感動不已。

婚后，老魯若是看到有什么男人家暴的新聞，便直接把鏈接轉給我，還不忘加上自己的態度：“這種有家暴傾向的男人，就該進監獄。”

剛開始，出于禮貌與修養，也出于對他愛女之心的體諒，我對老魯這些含沙射影的警告也好，教誨也好，還能一笑而過。可日子久了，難免心里不舒服。

2

心里有了不滿，行動上也就有了疏遠。從前魯婧每周五回娘家，我幾乎都陪著，但慢慢的，我能不出現就盡量不出現。對于老魯，我只能敬而遠之。

但總還是要有交集的。就像他過生日，我提前幾天就訂了酒店，還特意讓他們把包間布置的特別溫馨。

那天，沒多少酒量的我陪老魯小酌了一下。氣氛本來挺好的，可是服務員過來給老魯倒酒時，一不小心帶倒了湯碗，灑了他一身。湯是剛盛到碗里的，有點燙，老魯條件反射地彈起身，迅速抖掉身上的湯汁。

我呵斥道：“怎么這么不小心，燙到人怎么辦？”

小姑娘很不好意思，連連道歉。

“沒事，沒事，沒燙著你吧？快去把你衣服上的湯也處理一下吧。”出乎我意料，對我向來脾氣不好的老魯，對做錯事的服務員卻無比寬容。

服務員出去后，老魯的臉迅速冷了下來。“至于嘛？一個大男人沖一小姑娘喊什么喊？誰沒有個差池的時候？要是婧婧剛進職場，也被這么對待，我……”他居然說不下去了。

我一腔熱情，卻因為這樣一個小插曲，換來了一場不歡而散，心里很郁悶。我和魯婧抱怨，覺得老魯對我有偏見。魯婧笑著說：“我爸對你是要求嚴格，把你當兒子在管。”我不以為然。

3

隨著女兒欣欣的出生，我開始慢慢理解老魯了。

有段時間，我們小區發生了一件丑聞。一個15歲的男孩，在電梯里沖一個8歲的小女孩做不雅動作。因為沒什么實質性的傷害，警方雖然出具了行政處罰決定書，但因為嫌疑人未滿16周歲，處罰不執行。

那個女孩的爸爸十分氣憤，挨家挨戶敲門，希望大家可以向警方及那個男孩家施壓，讓他們搬離我們小區。

若是以往，我對這樣的事情是無感的，可當欣欣趴在我懷里蹭來蹭去，我發現自己的雙手都因憤怒而在不自覺地發抖。最后，我飯也沒吃，就出門去找那個女孩的爸爸，陪著他一起，挨家挨戶去敲門。

讓人憤怒的是，有一個中年男人，開了門，說：“這又不是什么好事，還這么四處宣傳，簽了字人家就一定會搬走嗎？”

我剛想反駁他，就被女孩的爸爸攔住了，他說：“這種情況我見多了，越是這樣，越需要冷靜，我知道簽名也可能改變不了什么，但我要讓女兒知道，爸爸會保護她，有爸爸在，就是安全的。”他這段話，讓我體會到一個父親的心。

回家后，我心里五味雜陳。老魯似乎也讀懂了我的內心。他居然第一次幫我倒了一杯紅酒，說：“今天挺累的，明天你去上班，我挨家挨戶敲門去。”

我終于了解，老魯之前的種種嚴苛，不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為難，而是一個父親，對一個不成熟男人的期待與盼望。

轉眼間，在我和老魯的相愛相殺里，欣欣3歲了。有一次，她因為吵著要看動畫片，被魯婧批評了。小家伙很不服氣，媽媽說一句，她頂一句。

我和老魯在餐桌上吃飯。我說：“老魯，你女兒欺負我女兒。”

老魯毫不示弱：“你怎么不說你女兒惹我女兒生氣。”

我說：“老魯，你說以后什么樣的人能配得上我姑娘？”

老魯說：“等欣欣長大了，你就明白了，這世界上，誰也配不上你姑娘。女大不由爹，嘴上百般挑剔著，心里卻祈求了對方一萬次，請你一定護我女兒一世周全。”

老魯說完這句話，我也笑了，笑過之后，是深深的理解。女兒，永遠是我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摘自《37°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