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澤豐
辭舊的爆竹還沒有點燃,鄉鄰們還沒有把新桃換舊符,我在離武漢近三百公里的宿松縣一個偏遠的山村,接到了單位的電話,全民防控疫情,作為媒體人也要“逆行”。這是2019年農歷臘月的最后一天。沒有想到,一場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蔓延得如此之快;沒有想到,武漢正在遭受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且這個災難正在波及全國。隨后的日子里,官方公布的疑似病例和確診病例數如山崩之后的碎石不斷砸來,砸在每個人的心上,生痛生痛的。在不停地刷新聞中,我默默地祈禱:武漢,挺住!中國,加油!
抗擊疫情的這些日子里,我深刻地感觸到了生命的真諦。它脆弱而又堅強,它平凡而又偉大,它在災難的面前把一個人的意志擰得絲毫不肯放松,甚至不顧死神的光顧。這世上,沒有什么比一個人的生命更加珍貴了。這一次,沒有一個人肯放棄另一個人的生命。
根據單位的安排,我負責聯系采訪當地衛健委和人民醫院。如果說衛健委是所有信息來源把關的最后一道出口,那么,作為收治疑似病例和確診病例的醫院,則是信息和新聞的“生產車間”。作為一名記者,我更愿意往醫院里跑,即使那里有較高的風險,我也愿意跟著醫護人員,感受他們如何以醫者仁心進行救死扶傷。
醫院離我所在的報社只有三百余米。出報社大門向西,橫穿一條東湖路,徑直走過百荷公園的北園,再越過一條翠柏路,醫院就到了。我從醫院的北門進去,因為集中隔離病區就在北門邊。警戒線醒目,有標牌提示:隔離病區,禁止入內。在警戒線以外,戴著醫用口罩的我,看到醫護人員身穿防護服,全副武裝,忙碌地穿梭在病房與病房之間,即使熟悉他們的人,也分不清誰是誰。感染科的主任告訴我,自從患者進入后,這些醫護人員就沒有出來過。以隔離病區的門為界,外面與里面的人都止于這扇玻璃大門。
立于門外,目視這扇大門,我第一次發了很長時間的呆。一扇門的出現,常常讓人在進出之時稍思片刻。它以見證者的身份見證著一個人的選擇,尤其是生命之門。此次疫情人傳人已成為不爭的事實,這家醫院負責對接媒體的陳建軍接待了我,他是一個剛從其他科室轉到黨辦的青年。英俊、能干,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見到我,他掏出了一沓紙來,笑著對我說:石記者,這是我們醫護人員的請戰書,有一百多封。看著這些親筆書信,我頓時語塞。那些鮮紅的手印如一朵朵鮮艷的紅花,在潔白的紙上盛開得熱烈。作為一名醫生,他們何嘗不知道參戰的危險,但他們擁有職業的尊嚴和個人良知,為了救治病人,他們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在一百多封請戰書面前,無論我再怎么表達,文字都顯得蒼白、無力。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與陳建軍聯系得很緊密。從他那里,我了解到了醫院救治患者的更多動態,了解到了赴武漢援救的醫護人員的更多信息。
“一轉眼,入鄂支援已經一個星期了,很想念你們,希望你們一切安好,我很平安,勿念。我是共產黨員,我還是咱們科室的黨支部書記,沒有人比我更合適……”這是援鄂醫療隊隊長劉曉玲發回的首封家書。陳建軍將它轉發給我看,同時,轉發給我的還有她發回的一張照片。照片中,劉曉玲的臉上印有口罩緊勒的痕跡,她蓬頭垢面,目光堅毅,一股正氣直抵人心。此刻,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一個生命竟是如此堅強,她與眾多的醫護人員一起,匯聚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這力量無堅不摧。
后來,我在新聞上看到,抗擊這場疫情,將他人的生命置于自己生命之上的不止醫護人員,還有其他各行各業的人,有千千萬萬個志愿者,他們有的甚至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武漢志愿者車隊54歲的何輝曾經刷爆屏,他的職責是義務接送醫護人員下班。庚子年正月初七,他出現發熱癥狀。正月初十,僅三天的時間,何輝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如此平凡的人,卻偉大的犧牲在這場抗疫中。
不拋棄不放棄是生命對生命的敬畏,是人性光輝的顯現。站遠了看,是滿天的星斗成全了星河燦爛,它們聚集在一起,相互照耀,構成星光滿天,讓人面對星空遐想無限。我常想,大自然是一個得道的高人,它常以自然的法則啟迪人,把和美善融入自然界中,教人以道和法、尊嚴和高貴、堅持和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