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染病的"模樣"

馬洪雁

一個憤怒的小球，上面覆蓋著尖刺，長著胳膊和腿腳，露出絕對邪惡的笑容。大多數漫畫家和動畫師都是這樣描述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的。可能你有所不知，在人類試圖把疾病擬人化的漫長歷史中，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描述可謂獨樹一幟。

這是因為，從一開始，科學家就找到了COVID-19的病原體，對其有直觀的印象，這意味著，漫畫家描繪的病毒的擬人化形象，多少是有事實依據的，因此，與我們過去對其他疾病的描繪方式相比的話，是精確的。那么在顯微鏡發明之前，在細菌學說創立之前，人類又是如何描述疾病的呢？

在遙遠的古代，人們根本不知道疾病是怎么回事。在他們眼中，疾病是無形的，超自然的，駭人的。因此，就使用了當時疾病和死亡的象征，例如手持鐮刀的死神，來代表疾病。這一傳統一直延續到20世紀，甚至今天也沒有消失。

在細菌理論開始改變人類對疾病的理解之后，人們常常把最容易被感染的人，描繪為這種疾病本身。比如說，在維多利亞時代的諷刺漫畫中，常常用瘦弱貧窮的小孩子來代表霍亂。這是因為窮人往往是霍亂的主要受害者，這種傳染病主要是通過倫敦住宅區的下水道和飲水井來傳播的。霍亂也經常對窮人造成毀滅性影響，因此受害者就成了這種疾病的替罪羊。

在傳染病的描繪史上，經常可以看到種族主義的身影。應該說，種族主義和仇外心理深深根植在描繪疾病的漫畫基因之中。1918年的大流感，被稱為西班牙大流感就是例子之一。當代的漫畫家，是否會屈服于這種源遠流長的偏見呢？

COVID-19剛開始流行時，歐美一些媒體上就出現了對中國的污名化現象。不過，應該說，歐美主流媒體的漫畫家正在遠離種族主義和仇外情緒，這是人類認知進步的標志。

從根本上來說，人們對疾病的描繪，是隨著科學認知的進化而進化的。比如說，在20世紀80年代，漫畫中描繪的艾滋病病毒就像是傳統的怪物。這是因為，我們還不知道艾滋病毒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不過，疾病就像怪物，這種認知一直伴隨著疾病的描繪史。

冠狀病毒的尖刺很容易讓人想起《猛鬼追魂》系列恐怖電影中的惡魔大反派“釘子頭”。于是，埃及的一家電視臺就上演了一出“采訪”冠狀病毒的節目，“病毒君”是由頭戴“釘子頭”頭盔的演員扮演的。

雖然是惡魔，但是，如今對COVID-19的描述大多要遵循這樣的邏輯：看起來像是一種威脅，但又不是太嚇人;雖然可怕，但也是完全可以遏制和控制的。當涉及到病毒形象的公共傳播時，這種邏輯尤為重要。

法國《小日報》1912年12月1日封面

名為霍亂的疾病在收割巴爾干戰爭中的士兵。14世紀末期暴發的“黑死病”，因為患者的身體上會出現黑色水泡，因此被稱為“黑死病”，此后死神也就變成了黑色的。在這幅畫中，代表霍亂與“黑死病”的死神并無不同。

《痛風》，詹姆士·吉雷，1799年

早期對疾病的描繪，幾乎與致病病原體本身無關，而與疾病所造成的疼痛有關。比如，痛風就像小狗咬我們的腳一樣，于是畫家就把痛風描繪為一個小惡魔在啃咬腳面。

1918年10月《每日時報》刊登的有關西班牙大流感的漫畫

在1918年大流感期間，人們錯誤地認為這種傳染病是通過蚊子傳播的，于是，漫畫家就把蚊子和仇外心理結合起來。在這張漫畫中，類似蚊子形態的人頭戴斗牛士的帽子，在漫畫家心目中，西班牙人都戴斗牛士的帽子。

布魯克林艾滋病工作組制作的《艾滋病圖畫書》，1989年

在這本1989年出版的針對兒童宣傳艾滋病的圖畫書中，艾滋病被描述為長著爪子和尾巴的綠色野獸，有著可怖的鬼臉，與實際艾滋病病毒的樣子毫無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