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結肉（外一篇）

石飛

柳樹結肉，是大華村世代相傳的怪誕故事。張老三年邁健忘，進城買豬肉，回來在道旁的大柳樹下歇息，肉掛在樹杈上，離開時忘記拿了，回到家里才想起來。他想，肉肯定被過路人拿走了，就沒有回來尋找。

一位農婦路過大柳樹，見樹上掛著一塊豬肉，樂得直跳，大喊大叫：“啊呀，大柳樹結肉了，這是一棵神樹哇！”于是連忙跪下給大柳樹磕頭。

農婦把豬肉提到村子里，挨門逐戶地宣揚神樹的恩典。第二天清晨，她領著丈夫和孩子，捧著紙錢、香燭和水酒，到大柳樹下焚燒還愿。滿村人爭相效法，紛紛前往敬奉煙火，許愿祈福。從此以后，這個迷信盛行的村莊，信仰發生了裂變，由從前信仰村頭的水井、村后的汪塘，紛紛轉向大柳樹。大柳樹下，香火鼎盛，持續不斷。村長順應村民意愿，籌集資金，在大柳樹旁，建起“神樹碑”。

第二年春天，張老三路過大柳樹，見許多人給大柳樹燒香叩頭，好生奇怪，上前問明究竟后，不禁哈哈大笑，他對善男信女說：“你們趕快散了吧，哪有什么神樹賜肉的事，那肉是我忘記拿的。”

善男信女聽了這話，一個個癱倒在地。沉寂片刻，一個老者顫顫抖抖地爬起來，指著張老三的鼻子，吼道：

“這個家伙，居心不良，是個惡魔，故意妖言惑眾，詆毀神樹！”

驟然間，善男信女都來了精神，從地上跳起來，發瘋般地怒懟張老三，大罵不止：“魔鬼，妖言惑眾！”

張老三嚇得抱頭鼠竄，一邊跑一邊轉臉譏諷：“都是腦袋進水的貨，愚昧，無知，滑稽，荒唐……”

善男信女則指著張老三的背影噴痰吐沫，惡毒詛咒：“狗膽包天，褻瀆神靈，不得好死！”

年復一年，信仰傳承，大柳樹下，香火久盛不衰。

豬朋狗友

原先，豬狗素不往來，互相瞧不起，睚眥必報，經常汪汪懟嗷嗷。

有一次，豬去茅坑打臟（徐州一帶方言，即狗豬吃屎的意思），進門瞅見狗正在里面大口吞糞，靈犀頓開，異常欣喜，于是熱情地招呼道：“親，真想不到，你我竟然有相同的嗜好。”

狗瞥一眼豬，樂意陡升，莞爾一笑，朝茅坑噘噘嘴，說：“你也愛這一口？”

“祖傳的德性。”

“彼此彼此，我是胎帶的習慣。價值觀、趣味觀相同的朋友，太稀罕了。真是相識不相知，想不到，你我志趣竟然完全一致，相知恨晚啊！”

兩個越談越投機，越聊越動情，進而相偎打臟，酣暢淋漓。接著，對天盟誓，結為全天候鐵桿兄弟。

一天，豬尋吃的，拱了老牛的山芋地，左鄰右舍圍著教訓，老牛當眾痛斥。

狗不分青紅皂白，沖上前就汪汪狂吠：“造謠誹謗，惡毒攻擊，無恥污蔑！我作證，豬老弟和我一起外出旅游的，根本沒沾老牛的山芋地！”

豬見狗真情相助，也來了勁，歇斯底里地大耍無賴：“你們都是昧良心的混球，赤口白牙，誣我清白！”

羊，兔，馬，驢等見兩個家伙不循常理，胡攪蠻纏，只好七言八語地詛咒：“兩個吃屎的臭玩意兒，必遭天譴！”

這話如同春藥一般，倒將豬和狗的神經刺激起來了。豬說：“屎香得很，是你們的嘴臭！”狗說：“你們吃的青草，才是天底下最臭的東西！”

懟吵懟罵的口水無濟于事，馬和驢尥起了蹶子，老牛翹起了雙角，狗見勢不妙，拉著豬就跑，兩個邊跑邊自信滿滿地嘮叨：

“我們的價值觀，與日月同輝，真理在我們手里……”

大伙聽了，更義憤，更上火，憤起窮追猛打，直到把豬狗攆進深山老林方才罷休。

豬狗改不了打臟的惡習，剛到山里就在老虎的便所里大吃大喝起來。虎崽把他倆的丑態匯報給老虎。老虎一聽，甚感怪誕，便將豬狗傳來詢問：

“你們不知羞恥，居然吞食糞便？”

“是啊，吃起來噴香。”豬和狗異口同聲。

老虎很生氣：“普天下都說屎臭，唯獨你倆說香！”

“看來，你老虎的價值觀也是壞的！”豬和狗同時跳了起來。

老虎用爪子敲敲地面，咆哮道：“地獄里的魔鬼才會說屎香，你們早該下地獄了！”

老虎說完，一口一個，結果了豬和狗的性命。

摘自《潮州日報》2020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