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雪
(一)
“池塘里游過一群小鴨子……”兒時熟悉的旋律,從一所幼兒園操場上方的喇叭里傳來,使我不禁停下腳步,駐足在喧鬧的馬路上,四周高樓林立,汽車轟鳴,哪里有池塘和小鴨子呢?
——有的,還是有的。
只不過是在記憶里。
在記憶里,有那么一個小“池塘”,其實是夏季雨水積成的大水洼。那年,我奶奶養了九只鴨子,它們在偌大的院子里到處下蛋。每天清晨,我提著籃子滿院子去尋鴨蛋;每天黃昏,我搖著樹枝趕它們去門前的大水洼里游泳。夏天里什么動物最快活?見了水的鴨子最快活!它們一個猛子扎下去,還能撿著小蝌蚪之類的“美食”。我們前面是一望無際的苞米地,晚風吹過,一波波綠浪便沙沙地在天地間掀過。有時,放羊的老爺爺也來,他看著小羊不讓它啃食別人種下的蓖麻葉,只許它啃地皮上的青草。
夕陽、晚霞、莊稼、池塘、鴨子、小白羊,這樣流光溢彩又寧靜安閑的畫面,一直存在于我的記憶中,是人生旅途疲倦時閉眸即可抵達的故土家園。
(二)
等我長大以后,那片故土上的風物和人物,曾無數次地出現在我的文字里。鄉土,它讓人感到寧靜、淳樸、祥和與淡然。然而,它不是桃花源,它也意味著落后、貧瘠、閉塞和愚昧。在我歌頌它美好的同時,我忘不了奶奶隔壁家終年酗酒而欠下一屁股債的中年女人,她的兒子因為30塊錢的學費在開學頭天被老師趕回家,絕望地蹲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忘不了放羊老爺爺那個與我同歲的孫女,早早輟學去城里打工,享受燈紅酒綠后獨自大著肚子回來,沒有人敢問她的未來;忘不了我兒時最好的玩伴,她為養家到大連的一家工廠做流水工,一個瞌睡便被機器削去手臂內側的一塊皮,老板娘賠償的那點醫藥費,遠不足以祛除她手臂上刺目的疤痕……
等我再長大一些,我進入銀行參加工作,我所在的網點坐落于本省最大的一個建材批發市場園區。我每天和園區內的人們打交道,人不復雜,不是忙著賺錢的小老板,就是謀個溫飽的打工人;不是剛畢業的小會計,就是滿臉塵土的苦力工。他們頂嚴冒暑,靠著辛苦吃飯,有人衣錦還鄉,有人漂泊無著,各憑時命。只不過,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外來人,大多來自省城周邊的縣、鄉、村。而我總覺得,我和他們之間有著某種聯結。
(三)
工作幾年后,我有幸加入到黑龍江省金融作家協會,在這里,我了解并閱讀了許多前輩的優秀作品。我發現,在許多老師的作品中,竟也彌漫著一股濃郁的、厚重的鄉土氣息。比如,中國金融作家協會閻雪君主席的長篇小說《天是爹來地是娘》,就是一部展現鄉村原生態的著作;黑龍江省金融作家協會祁海濤主席的小說《鵝頭山下》,也是鄉村題材的作品。還有很多作者,他們都無比眷戀地、反復地描繪過自己心中的那片故土……
這些來自金融作協的作者們,他們有的是高層領導,有的是業界精英,他們在生活和工作中,優游從容,洞悉世事,卻在他們的文字中暴露著自己與這個世界最初的青澀和脆弱的起點。根植在他們心底的那邊熱土,就像一個巨大的矛,牢牢地定住了他們的人生價值,同時也賦予了他們一種能力——一種悲天憫人的能力。他們在文字中無數次探訪著記憶中炊煙四起、雞犬相聞的家園,字里行間其實是表達著他們對這片土地振興發展的熱切渴望。我常想,他們與他們故事中 的人物和事物,有著怎樣的聯結?鄉土、金融、文學,又有著怎樣的聯結?
終于,我在作家忽培元的話中找到了答案,他說:“青年只有把自己的生命和土地、和人民聯系在一起,和一群人的命運聯系在一起,他的文學枝葉才能長出來,直到在文壇上長成一棵樹,甚至是一顆參天大樹?!倍覀?,作為在黑土地上成長起來的文學愛好者們、金融從業者,也只有把自己的命運同家鄉聯系在一起、同家鄉人民的命運聯系在一起;把金融的命運同扶貧聯系在一起、同發展聯系在一起、同振興聯系在一起,才能無愧于自己的紙筆,無愧于我們心中共同的美好的家園……
(作者單位:哈爾濱銀行利達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