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燕
早晨,送女兒去上早課,回來的路上風中依稀傳來汪峰的《春天里》——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
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
中年的我們,已經缺少了年少的浪漫、熱烈,更多的是想要一份坦誠,與自己達成和解。
美麗的季節、歡喜的光陰,在我們的手機美拍里一張張停駐,世界仿佛靜定不動,只有那份美好在蔓延、在擴張……
我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孩子,幼年時家里特窮,想要留個念想得到城區里老遠的照相館去拍照,那年代自行車都少見,我們便只能走著去。
六歲的那年夏天,城西三里橋村的大姑姑用五顏六色的碎花布塊兒給我拼做了一件海軍衫樣式的連衣裙。母親掐了新鮮的芝麻葉去丁字口賣掉,湊了些錢又給我買了一雙帶有小后跟兒的白色塑料涼鞋,我就像個快樂的小鳥,跑東家串西家地顯擺,母親說:“咱去城里照個相吧。”
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到百貨大樓附近的“國營照相館”。國營照相館的師傅當時是個中年男人,很溫和,看到我們母女滿頭大汗,就叫我們先洗洗手和臉。洗完,就在那大紅色的棉布背景前,我怯怯地拍了平生的第一張一寸黑白照片。
小學畢業的那一年,我的班主任丁老師從城里請來照相師傅給我們拍畢業照。那時有許多照相的師傅都是走村串巷給人們拍照,賺些小錢兒。丁老師請來的師傅就是這樣一個小青年,看上去還挺有型兒,黑色的滌綸大喇叭褲,雪白的的確良襯衫掖在褲腰里,黑色尖頭皮鞋擦得锃亮,頭發略微有些卷,可時髦了。丁老師叫我們簇擁在那棵老柏樹前,他和老校長還有其他兩位老師坐在中間的板凳上,只聽得相機“咔嚓”一聲,師傅說是好了,我們就這樣拍了集體照。
初中我去了鎮上上學,鎮子上只有一條街,街上只有一家照相館,叫“紅梅照相館”。它是我老家附近村子里一個丁姓的叔叔開的。那時去照相的機會并不多,于是有誰去拍照,我就會特別跟人家說要陪著去,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勁兒。
印象里那條街上誰家的女兒最漂亮,誰家的女兒戀愛了,誰家的女兒要出嫁,都是從那家照相館里傳出去的,它是小鎮人美好生活的記錄,更是小鎮人共同的回憶。
時光如白駒過隙。高中時我進了縣城,師專去了南陽,拍照的機會多了起來。臨街的照相館比比皆是,一些城區的同學還將家用的數碼相機帶進了校園。逢周末三兩好友小聚,寒暑假外出旅行,是數碼相機記錄了我們的青春靚麗、一代芳華。那些照片如今還美美地躺在我的相冊里,厚厚的兩大冊啊……
記得工作后的第二年夏天,有個鳳凰之旅,我和女兒就用手機一路走一路拍:小橋流水、酒樓茶肆、街頭巷尾、華麗服飾……甚至于后來讀到沈從文的《邊城》,我閉上眼那湘西就直映腦海……
如今玩智能手機、刷微信、做自媒體,拍照更是成了日常,走到哪里拍到哪里。自然景觀,人文景觀,遇見就拍,越拍越好,越拍越想拍。朋友圈里曬一曬、公眾號里秀一秀,美得沒法兒說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時光的飛逝、年齡的漸長、心態的變化,而那些早年平凡的影像愈發的珍貴起來,叫我懷念;那些或淺薄或深刻,或憂郁或傷痛,或輕松或愉悅,某一刻或某一段,都是光陰的痕跡,叫我深深地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