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水悠悠

歲月放逐的這一葉扁舟,輕輕悄悄地泊在了蘆花淺水月明處,一季炎夏,戛然劃上了休止符。西風漸起,紅了楓林,黃了野菊;桂子幽香風送去,中庭梧葉又秋聲;波上寒煙正凝翠,枯荷仍在待雨來……流年逝水,昨日紅顏今日老,轉瞬之間,人到中年,我的人生也穩穩地泊在了秋天的港灣。
曾經以為中年是人生一場躲不過的風雨,一定會留給我們無奈與狼狽;曾經以為中年就像三秋的樹葉,失去水分失去蔥蘢,只有干癟與枯槁;曾經以為涂滿浪漫與夢想的詩與遠方是青春的專利,中年只是一篇晦澀沒有文采的深奧論文;于是無數次地憂慮那兩三根刺探軍情的白發會不會引來白發的千軍萬馬來消滅我的青春,而青春淪陷的我還有沒有勇氣在生活的舞臺上翩翩起舞?所以,我害怕時間,就像害怕以為冷酷的殺手,以為它是唯一的致命殺手。
乘坐著歲月的小舟,我們一路飄搖,終于穩穩地泊在了人生的秋季。可是在這個人生的秋天,我沒有看到想象中的尷尬與無奈,卻驚喜地發現:除了少年的種種懵懂與幼稚的青澀被成熟代替,除了青年的一些張狂,虛榮與浮躁被西風卷去,除了光潔的面容被時光的大手揉搓出些小褶皺,除了白發在黑發底下潛滋暗長,除了孩子的個頭與見識越來越咄咄逼人,我們并沒有什么改變。我們的美麗的夢想與詩心仍在,我們內心對善的信仰仍在,我們對世界的關注和對知識的追求仍在。雖然一路奔波,一路顛簸,可是我們人生行囊李最珍貴的東西都在。時光能蹂躪我們的,永遠只是我們的皮囊,那些血與骨頭里的東西,它是任誰也帶不走的!
古往今來,我們太多太多的人把時間描述成青春與生命的殺手,美麗與夢想的毀容者。于是,我們對時間有了恐懼,焦灼與無奈。我們忌諱時間,忌諱年齡,就像她是一個任性妄為的巫婆。其實,時間是最公平最睿智的長者,他從來不會厚此薄彼:他讓少年懵懂無知,但同時賜以無拘無束的快樂;他讓少年盲目沖動,但也會賜以激情與活力;他讓中年承擔最大的壓力,就賜他們以從容與淡定;他給老年人以衰弱與病痛,就賜他們以安逸與徹悟。人生從來沒有最好與最壞,就如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刺。
行走在人生的秋天,坦然面對半生的收獲,坦然面對早生的華發,在這天高地迥,月朗風清的季節,我足以和消耗自己的人和事瀟灑揮揮手,刪繁就簡,剔除蕪雜,恰如三秋的樹;足以沉淀半生的智慧,不再迷失于蝸角虛名,不再糾纏于是非恩怨,讓心湖一汪秋水,澄澈如玉。
行走在人生的秋天,我心如月,眼中只有一幅畫:蘆花兩岸雪,煙水一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