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未了

王鳳姿

昨天周末，M獨自外出逛街，在一個十字路口，隨著“呯”的一聲巨響，只見一輛摩托車與一輛大客車猛烈相撞，摩托車手被撞飛好遠，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沒有動彈。

“這起交通事故發生的時候，你的感受是什么呢？”我嘗試了解她在那個特定時間點的感受。M回答說，自己當時在現場看到這起事故，雖然很突然，情況也非常嚴重，但自己并沒有覺得什么。她當時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講述了這件事。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然而當天傍晚，回到學校的M卻心情大變，不可抑制地痛哭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難過。

“當你站在馬路邊，突然發生了交通事故，有個人被撞飛倒地，一動不動，你當時的感受是什么？”我需要繼續探究她的感受。

“沒什么，就是一起交通事故而已，不過是撞死了人。”她也有點迷惑地看著我。

“我想問的是你的感受。你不必評論這件事，只需說說你的感受。”我進一步問道：“你此前說‘那個人躺在血泊里一動不動，他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時候，我注意到你的眼眶濕潤了。你再來體會一下。”“害怕吧。”M不確定自己的感受是不是真的。

我讓她深呼吸放松，輕輕閉上眼睛，讓她專注自己內心的感受。她輕輕說道：“悲傷，我覺得是很難過、很悲傷的感覺。”“你以往生活經歷中，有過類似的情緒體驗嗎？”M有些激動地說道：“有，我姨丈去世的時候。”她長長的睫毛眨動了幾下，然后，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好一會兒，她慢慢平復下來。

原來，M從小在姨媽家長大，直到小學三年級才回到父母身邊。在姨媽家的時候，姨丈對她特別好，像對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她。M也很感恩姨丈，對姨丈姨媽的感情，甚至超越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然而，就在M讀五年級的一天，姨丈突發腦溢血去世了。從發病到去世僅僅幾個小時，M內心難過痛苦極了。然而在姨丈的葬禮上，當著父母、親友的面，她卻不能自由表達自己的情感。她沒有表現得太過悲傷，也沒有毫無顧忌地哭。在本該盡情表達自己難過、悲傷的葬禮上，她卻只能努力去控制自己的情感。

在克制、壓抑了多年之后，一次目睹突發死亡的經歷，就像導火索一樣，引爆了她積蓄已久的悲傷，無法自持。

“看得出來，你對姨丈有很深的感情，姨丈的離世令你很傷心、很悲痛。礙于父母、親友在場，你身為外甥女，只好壓抑著自己對姨丈的感激、不舍、懷念之情。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未釋懷的悲傷，或者叫未竟事件、未完成情結。指的是如果某個事件你沒有很好地處理，當你再次面臨相似情境的時候，就會誘發相似的不良情緒和感受。所以，我們要去面對、去處理未完成事件。”

M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在咨詢室這樣一個安全、保密的環境，你可以盡情把你的情緒宣泄出來。這里是一把小椅子，你嘗試坐上去，那就是小學五年級的M了。這里有一把靠背椅，你想象這里坐著的是你的姨丈。想象坐在你右首邊的姨丈，他穿著什么衣服？什么姿勢？什么面部表情？”

M照著我的指導語，向姨丈訴說起來。她說的是家鄉話，我沒法聽明白，但是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一定是深切的悲傷和不舍。當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我引導她坐到姨丈的位置上，讓她轉換為姨丈的角色。

“姨丈，你對坐在這里的小M說幾句話吧。”姨丈表示已完全聽到了M對他所說的話，完全領會到了小M對他的心意。他告訴小M說：“你小時候很可愛、很勤快，很討人喜歡，你也帶給我們很多歡樂，作為長輩，我對你好都是應該的，你不必難過，也不必內疚，你值得姨丈對你這么好。我希望你振作起來，好好學習，過好自己的人生。”

M重重舒了一口氣。“輕松了很多。”

這一個案的心理咨詢已經告一段落，但是它留給我的感觸卻很多。

對待未完成事件的態度

一般的，我們都試圖去壓抑、去忘記某些不良體驗，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就可以自然療愈。其實不然，未完成事件就像垃圾，遺忘就好比你把垃圾掃到地毯下面去了，表面上垃圾不見了，實際上垃圾還在，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垃圾還可能腐蝕你的地毯，讓局面更加不堪收拾，讓你損失更大。因而對待未完成事件，正確的態度是積極面對、積極處理，這樣所受的負面影響就大大減少了。

空椅子技術在未完成事件中的應用

格式塔療法認為，每件事的內在心理活動都有一個“完形”，當事情沒有完結的時候，往往會壓抑某些情感。這些情感由于在知覺中沒有被充分體驗，所以會停留在潛意識中，不知不覺干擾我們的正常生活。空椅子技術借助模擬的情境，將這些事件的“完形”補全，從而實現“完成”的目的。

空椅子技術，實質是一種角色扮演技術

在咨詢師的引導下，來訪者分別坐在兩把椅子上扮演不同的角色，然后彼此展開持續對話。現實生活中，當情緒受到困擾的時候，或許難以找到合適的時空來展開這種對話。在咨詢室內，借助空椅子技術，就能營造出這樣的情境，完成儀式行為、修復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