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金洋
“她不漂亮,她不搽胭脂。”這句話是司湯達在《紅與黑》末章對波利多爾言論的化用,讀到這句話,我又回憶起了作品中的一個細節。
主人公于連在與溫柔端莊的德·萊納夫人似真似幻的朦朧關系更進一步時,他偽裝成一個風月老手對夫人說:“半夜三點半,我到您房里去?!边@使本性純良的德·萊納夫人不僅不高興,反而深感恐懼與厭惡。因為這不是于連對夫人的迷戀與毫無章法的沖動,而是基于德·萊納先生早晨對他的“侮辱”所衍生的亢奮的“報復”??僧敯胍沟溺娐曈七h傳來的瞬間,一位敏感的詩人教師,一個瘋狂的權力沉淪者,卻慌張失措地“思想已經失明,看不見任何辦法”。
由此,足以看出于連內心無比掙扎的矛盾與充滿“希冀”的野心,而這盲目的自信、沖動與那么一點兒的做作則正使原先傾倒于他才華氣度的德·萊納夫人無比厭惡,可以說這種刻意或不真實使他喪失了自身所具有的魅力,正如“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原有玫瑰花一樣的臉色,可為了舞會,卻愚蠢地搽上了胭脂?!币舱缬谶B一直苦苦追求金錢、地位、貴婦的青睞與他內心真正呼求而渴望的并不符一般,他所做的并非“他”所為的,而他所追求的同樣不是“心”之所向的。這種表里不一的不真實與內在的不明了,釀就了于連慘痛的結局。更可悲的是,當于連終于領悟,終于超然,終于釋懷時,那個時代仍不會包容和理解他,同樣當時多數青年可能會追求的自由、平等也在那個時代悲哀地被埋沒了。
品讀完于連跌宕起伏又不慎在追求“理想”的路上誤入歧途的一生,情不自禁地想用《歸去來兮辭》中“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來哀嘆于連。轉念想想自己,又莫名地從心底升騰起一絲恐懼與悲哀。在現世的功利追求中,我又何嘗不是另一個于連?在盲目的追求與汗水中爭取著不知是否是內心呼求的榮譽,將社會或他人的標準作為自己獲取幸福的標準,追求著所謂的社會成功和他人認可,我的所思所想和心靈呼喚在本質上是否是矛盾的呢?尼采在《人性,太人性的》一書中寫道:“必須學會出淤泥而不染,萬不得已時用污水洗凈自己?!倍夷芊裨跁r事易變的滔滔洪流中恪守本性,堅守自我,以于連為鑒,披荊斬棘呢?
“她不漂亮,她不搽胭脂。”這正對應了司湯達卷首語的“真實,嚴酷的真實”。司湯達對于連行動與內心矛盾的同情與惋惜,又是否是對我們的批判與哀嘆呢?文中一個小小的細節便足以反映于連的矛盾與可悲,而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是否也影射著我們的可悲呢?這些令我驚嘆的問題在內心如黃鐘大呂般鳴響,悠悠蕩蕩,寥寥落落,卻意外與心中的另一口大鐘共振和鳴: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而這,是否將是我的結局?
(作者系湖北省荊門市龍泉中學嵐光文學社學生,指導老師:鄧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