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封鎖中，狗是意大利人的“通行證”

Anastasia

3月17日，一名男子在意大利米蘭大教堂廣場前遛狗

不知不覺，“封國”狀態(tài)已持續(xù)了近一個月。現(xiàn)在的意大利街頭，只能看到遛狗的人。

全面封鎖狀態(tài)后，身邊朋友的反應分為截然不同的兩種：一種是那些極度恐慌的，覺得意大利已無法控制疫情，比如我的中國同事中還有辭職回國的;另一種是松了一口氣的，認為意大利會如同中國一樣，迅速且有效控制病毒的傳播，很快迎來拐點。

全面封國是3月10日開始的，過了20多天后回頭看，疫情的控制遠沒有那么樂觀。確診人數(shù)比之前的9000多例擴大了13倍不止，死亡率也一路攀升，來到了驚人的12.3%。

根據(jù)意大利高等衛(wèi)生研究院院長布魯薩費羅的發(fā)言，意大利的疫情正在進入平臺期，增長曲線正趨于平緩。意大利以超過1.5萬人死亡的代價，讓整個國家從一盤散沙逐漸走向了眾志成城，這條路走得并不容易。

從一盤散沙到萬眾一心

對包括“新冠肺炎”在內的新冠疾病（COVID-19）的態(tài)度，大多數(shù)意大利人都有個180度的大反轉。

從政府層面來說，措施不可謂不及時。由于意大利北部疫情擴散，意大利政府比中國以外的其他國家都更早地出臺了封鎖政策，這一行為一度震驚了歐美其他國家。

但在采取全國性封鎖措施之前，意大利衛(wèi)生部、民防部及20個大區(qū)、8000多個市鎮(zhèn)，發(fā)布了一系列互相矛盾的行政指令。在是否關閉學校、酒吧等聚集性場所的問題上，政策多次反復。

意大利在1月31日就宣布禁止往返中國的航班。疫情本已緩和，卻在2月21日曝出境內感染，讓意大利疫情出現(xiàn)燃火點，其中第四例確診男子更因為參與多場馬拉松、足球比賽，導致10城、5萬人連帶受到影響。

在這個號稱“寵物最幸福的國家”，寵物的權利特別多。

在這個崇尚浪漫自由的國家，到了2月底本土疫情接連暴發(fā)，不少人還是覺得戴口罩是沒必要的。親密的貼臉親吻、擁抱，都成了傳染的主要管道。甚至2月底議員達羅索戴上口罩出席議會，還遭到嘲笑，被視為制造恐慌。

政府的“強硬政策”和官員的“輕敵散漫”，形成了扎眼的對比。媒體帶頭批評政府危機當頭“無組織無紀律”。《意大利日報》取笑民主黨領導人尼古拉·津加雷蒂2月初對病毒輕描淡寫、幾個星期后自己卻被檢測出陽性。

隨著死亡人數(shù)越來越多，網絡上許多醫(yī)生發(fā)出聲淚俱下的控訴，民間的態(tài)度逐漸變了。知名時事節(jié)目“Piazzapulita”的一檔節(jié)目引起廣泛關注。視頻里的醫(yī)院中，重癥監(jiān)護病房人滿為患，醫(yī)生祈求患者留在家里。在聽完醫(yī)生講述他所在醫(yī)院的狀況后，主播潸然淚下，如此揪心的畫面打動了一眾國人。

意大利人意識到，COVID-19不只是“厲害一點”的流感，它的傳染性之大能夠癱瘓整個醫(yī)療機構。

為了團結一致抵御傳染病，反對黨也不再批評政府，政客們放下了自己的小算盤。有媒體這樣評論：“從阿爾卑斯山到蘭佩杜薩，我們面對的是共同的敵人;從貝加莫到克雷莫納，你的痛苦我們感同身受。互聯(lián)網上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多的意大利國旗……也許世界杯期間除外。”

宅在家中的意大利人，開始在陽臺上唱起了國歌。來意大利6年了，坦白說我從未感到意大利如此“愛國”的一面，似乎是久違的災難喚起了民眾同仇敵愾的一面。那個時候，我突然感到不同的膚色之下，人類的情感是如此的相通。

狗是通行證

對于想出門的意大利人來說，狗成為了“通行證”。

按照正規(guī)的流程，如果想出門，你得填寫一張“自我申明”，上面填寫因為什么事出行，例如看病、采購食物、與民生相關的特定工作等，是被允許出門的。而除此之外是不能出門的，若被巡邏的警察盤查到，是要被罰款的。

但還有一種行為，連“自我申明”都不用帶就可隨意出門，那就是遛狗。

意大利人愛寵物是出了名的。數(shù)據(jù)顯示，約43%的意大利人與寵物生活在一起，包括貓、狗、魚、小鳥、烏龜?shù)取Ｄ壳耙獯罄s有6000萬只寵物，其中狗狗700萬只，貓咪750萬只，其他小動物約4600萬只。平均下來，相當于人均擁有一只寵物。

在這個號稱“寵物最幸福的國家”，寵物的權利特別多。拿狗來說，意大利有句俗語是“小孩第一，狗第二，女人第三，男人第四”，這就是狗在一個家庭的真實地位。

意大利的法律明確規(guī)定，吠叫是狗的基本權利，人是沒有權利阻止狗吠叫的。一旦養(yǎng)狗，法律上是不寬恕遺棄狗的。一旦發(fā)現(xiàn)街上有走失或被遺棄的狗，當局就通過狗注冊時植入的電子芯片，查詢養(yǎng)狗人的信息。如果狗是被故意遺棄的，主人將受到最高1萬歐元的罰款，甚至可能被監(jiān)禁。

萬一狗找不到主人，當局也不會對狗進行安樂死，而會把狗送往市政“狗場”治療和收養(yǎng)。殺狗是非常嚴重的刑事犯罪，任何人都不得傷害狗。意大利刑法第544條規(guī)定，虐待自己的狗或者無主人的狗造成死亡的，將被判有期徒刑4個月至2年。

4月6日，意大利首都羅馬，一名女孩在家上網課

意大利的外賣比中國慢得不是一星半點。

而和此次疫情相關的法規(guī)，則是主人必須遛狗—如果狗主人連續(xù)三天不遛狗，將被處以最高達650美元的罰款（每個地市有細微區(qū)別，都靈市的這一法條被普遍效仿）。

這樣的法條導致了主人比狗還期待放風。從我家的窗外往外看，街道大多數(shù)時候空空蕩蕩，但遛狗的人依然不時穿街遛巷。在網上甚至還看到一些“濫竽充數(shù)”的人，拴個毛絨玩具出來遛。

由于體制不同、法律不同，意大利的封鎖程度沒辦法做到像中國那樣嚴格。尤其在封鎖的初期，仍然有不少人不戴口罩出行，小酒店也并沒有完全停業(yè)，養(yǎng)狗人“毫無道德”地整天外出，甚至米蘭的公交也在正常運行。

在意大利采取封鎖措施后的第一周，有4.7萬民眾因“沒有正當理由”外出而遭到警方罰款。可以想象，大量民眾違法出行是意大利每天增加數(shù)千感染者的重要原因。

隔離也沒那么糟糕

當西班牙的確診人數(shù)超過意大利成為世界第二時，意大利的累計死亡人數(shù)依然高居全球之首，境內不治患者約占全球死亡人數(shù)的1/5。好消息是，4月4日首次出現(xiàn)在重癥監(jiān)護室接受治療的患者人數(shù)減少，盡管只是減少74人，卻讓人看到一線希望。

這次大規(guī)模封鎖，對于意大利經濟的打擊是嚴重的。根據(jù)意大利工業(yè)總聯(lián)合會發(fā)布的報告，即使該國制造業(yè)能在6月底全部恢復，今年第二季度的國內生產總值也將比去年同期下降10%。

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出門了，宅在家里天天看電視。電視臺大多在播放與疫情相關的內容，政府高官們每隔一段時間便召開電視發(fā)布會，解釋現(xiàn)行法令，因為法令常常變化、越來越嚴格。

在我所住的樓下面，警車每天都巡邏。車頂?shù)母咭衾炔シ胖酪呖谔枺粲跞藗冋诩依铮绕洳灰尷先撕托『⒊鲩T，不要互相近距離接觸。聽著高音喇叭的聲音，我時常有點恍惚，似乎自己身處國內，一切似曾相識。

3月13日，米蘭市民在陽臺上為鄰居們演奏《小夜曲》

陽臺之下，常常也能聽到救護車的呼嘯。截至4月4日，意大利累計篩檢了近66萬人，確診病例約占19%。

隔離期間也并不完全無趣，前段時間我就經常能聽到附近的居民在陽臺上引吭高歌。有一次我還聽到了名曲《我的太陽》—住我對面的大叔之前經常在超市遇到，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嗓子。

我也把從國內帶來的竹笛拿了出來，下午在陽臺上吹了首《茉莉花》。我的水平不好，這是我可以拿出來展示的幾首曲子之一，吹完竟也收獲了周圍傳來的稀稀拉拉的掌聲。這樣的體驗，可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吧。

意大利人很多地方和中國人還是蠻像的，尤其在網上，他們也喜歡玩梗，玩一語雙關。有些疫情期間的梗有趣極了，和中國的段子很像。我挺喜歡意大利人這種愛玩、幽默、愛自嘲諷刺的作風。

在家隔離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是買食物。意大利的外賣比中國慢得不是一星半點。我在附近的大超市買東西的話，大約得等半個月才可能配送。所以沒辦法，我還是要帶著填好的“自我聲明”去超市購物。好在現(xiàn)在大家都保持了很好的社交距離，戴著口罩，火速購買一些食品也不算太可怕。

關于回國，我并沒有考慮過，一方面不想給祖國添麻煩，畢竟前期國家應付湖北那邊已經花了太多人力和物力;另一方面，我覺得宅在家并沒有不安全，做好隔離一切都挺好的。

不過我還是有一些擔憂，如果疫情過后，歐洲這邊會不會對中國人的觀感有所改變？意大利這邊關于疫情源頭的討論聲一直很大，我希望可以早日真相大白，不要再發(fā)生更多的“衍生災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