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德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不知不覺,我從羅甸縣政協退休已26年。今年91歲了,回顧艱苦滄桑的歲月,往事讓我難以忘懷。
1949年底,我考入解放軍二野軍大五分校學習,1952年夏天參加寶雞至成都鐵路的始建,10月遂奉命參加抗美援朝戰爭。
參加抗美援朝戰爭,是我人生中一次難忘的歷程。當年,雖沒有轟轟烈烈的事跡,但也經歷戰火的洗禮,經受了生與死的考驗。1952年秋冬,朝鮮戰爭異常激烈。為了粉碎敵人的兩棲登陸作戰陰謀,我所在的修建寶成鐵路的部隊奉命從四川開赴朝鮮前線。
我們乘坐幾天的汽車,到達寶雞后,改乘火車。途中,我們餓了就啃饅頭吃。天寒地凍,在四川雖已發了棉衣,但越往北走越冷,棉衣棉鞋已不能抵御北方的嚴寒。部隊到達北京豐臺火車站時,供應了餐食。熱氣騰騰的米飯,還有一勺大燉菜蓋在上面。我們手捧著配備的軍用飯碗,手心發熱而手背卻凍得發痛。有一個戰士說:“幾天了,今天得一頓熱米飯,卻凍得吃不下。”到達沈陽后,為了適應朝鮮零下30度的嚴寒,部隊又換發服裝,干部、戰士都發毛皮鞋、皮(棉)大衣和皮帽子。
部隊在安東市(今丹東市)趁夜乘貨運火車跨過了鴨綠江。抵達朝鮮后,我所在的部隊開赴介川郡城郊,在山溝里駐扎。從干部到戰士,任務都非常明確:第一,粉碎敵人的兩棲登陸作戰計劃,殲滅敵人的空降部隊及從海上登陸部隊;第二,搶修或維修被敵機炸壞的鐵路及橋梁,保證鋼鐵運輸線暢通。
隆冬臘月,遍地是雪,冰凍三尺,哈氣成霜,真是“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天氣雖異常寒冷,但時有敵機在上空盤旋,發現目標就轟炸或掃射。我們每次在鐵路上搶修或維修,敵機來了就躲,敵機走了又干,似乎在與敵機“捉迷藏”。有時,我們吃一餐飯都要躲兩次敵機,為了隱蔽目標,同志們都將棉衣反著穿(因棉衣里子是白布,與白雪同色)。毛皮鞋開始穿尚覺暖,時間長了,里面就回潮上汗,因而很多戰士腳趾凍傷。
我們住在山溝里,是自己砍木頭搭建臨時性住房,四面通風,每天早晨起來,大家的胡子、眉毛都結霜變白。
有一天上午,我所在連隊正在介川車站修排水溝。突然,四架敵機飛臨上空,值日排長立即下令原地臥倒。我側身觀看,只見敵機一架跟著一架朝我們俯沖下來,呼嘯間甩下一串串炸彈。當時,我以為自己肯定要犧牲了,遂埋頭不看。但隨著爆炸聲,彈片呼嘯著從頭頂飛過——原來敵機并沒有發現我們,而是針對車站上的幾節火車廂。
在介川,我們不但要防空,還要與天斗、與地斗。搶修被敵機破壞的路基時,由于土凍三尺,一鎬挖下,只起一個白點,只好用鋼釬撬、用大錘錘、用炸藥炸。不少戰士手上血泡斑斑,疼痛連心。但為了戰爭的勝利,為了保家衛國,我們沒有一人叫過苦。
1953年春,我所在連隊調為師直屬連,歸師司令部作戰科指揮,主要任務是看護糧食及物資倉庫,配合師直屬汽車連押運物資。師司令部駐在德川郡,連隊轉移駐地往往翻山越嶺就近走小路,而炊事班則用手推鐵架子車拉炊具走公路。當他們走到半路有幾戶民房處,就被敵機發現了,敵機俯沖掃射,又丟炸彈。副班長和炊事員連忙跳到圈坑里,雖然被炸得塵土全身,但總算幸免于難。
連隊到德川,也是到山溝里搭建臨時住房和倉庫。此地山不高而松林茂密,敵機不容易發現。戰士們除了要輪崗看護倉庫,還要隨汽車連外出押運物資。白天,他們在車上用樹枝進行偽裝;晚上,遇到敵機來轟炸,就關閉車燈摸黑開車。有一次,三名戰士押車去球場(當地地名)運物資,也被敵機轟炸掃射。
在朝鮮前線,我是文化教員,與戰士僅是分工的不同,為了整個戰爭的勝利,我們在各自的崗位上同甘共苦。我與戰友們打成一片,同勞動、同談心,交知心朋友,經常給他們讀報、上課,教他們唱戰斗歌曲,給他們代寫家書,并搜集好人好事,向報社寫稿或在連隊出黑板報。
上級經常告誡我們:只要戰爭不停,我們隨時都要作好思想準備,一旦上級命令,我們就到一線去和敵人拼。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是黨指揮的軍隊,人民的需要、黨的需要,就是我們行動的準則。
1952年底,上甘嶺戰斗勝利,我們無不歡欣鼓舞,我們有信心、有決心,雖然裝備落后,但我們憑借拳拳的愛國之心,一定能夠獲得最后的勝利。
1953年7月27日,“板門店和談”簽字生效的消息傳來,大家歡歌載舞,慶祝勝利。停戰后,上級領導派攝影人員到連隊里給每個人照一張像作紀念。我的這張照片,一直珍藏至今。另外,我國各族、各界代表組建的赴朝慰問團也到朝鮮對部隊進行親切慰問,我們感受到祖國人民對戰斗在異國他鄉的子弟兵無微不至的關懷,并稱我們為“最可愛的人”。我作為一名志愿軍戰士,確實是無上的光榮和幸運。
1954年,我們勝利回國。部隊在甘肅天水整編,我被晉升為正排級,又投入到新的戰斗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