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端和


《史籀篇》
和今人想象的不太一樣的是,即便在古代人眼里,“四書五經”一類的典籍也屬于高難度內容,并不能作為啟蒙教材。而由于微言大義的存在,即使皓首窮經也不能通讀經典,因此,古人也往往只治一科,余者不過通讀而已。
學習儒家經典的年紀,也往往是成年后最為合適。以官學制度較為嚴密的明朝為例,地區“社學”就以識文斷字、粗通文化、了解法律為主,至多教授《論語》《孟子》。十五歲后,優秀的學生考入地方縣學、州學、府學,按規定也只需要習“一經”,直到二十歲考入國子監,才會要求學習“四書五經”。
早在西周時,就出現了“標準識字課本”,也就是周宣王命太史官所作的《史籀篇》。如今史料記載足足有九千字的《史籀篇》已經失傳,被認為最接近的文字是《陳倉石鼓文》。
在周朝的周宣王時期,因為當時的文字已經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變化,不同地區的人們溝通交流越加困難,周宣王于是開展了“書同文”的努力嘗試,其成果就是太史官“留”所作的《史籀篇》。按照當時的規定,所有的“史童”都需要學習《史籀篇》,既能讀史又能識字。
《倉頡篇》
在春秋戰國結束后,秦朝統一天下,秦始皇下令“車同軌,書同文,人同輪”實施大一統,而其中所謂的“書同文”,就是從《史籀篇》中取字,其中的大篆改寫成秦朝小篆、確認秦篆字體的統治地位。當時按照要求,作出了三篇“標準識字課本”。
其中,丞相李斯所作的稱《倉頡篇》,趙高所作的稱《爰歷篇》,太史胡毋敬所作稱《博學篇》,后來這三篇被漢初的民間教師合力編纂到一起,斷其字章,于是又統稱《倉頡篇》。《倉頡篇》《爰歷篇》《博學篇》都是以文章內容前兩個字命名,比如殘存的《倉頡篇》開頭就是“蒼頡作書,以教後嗣。幼子承詔,謹慎敬戒。”三篇共計三千余字,現如今,《爰歷篇》《博學篇》已經失傳。
《訓纂篇》
《倉頡篇》《爰歷篇》《博學篇》是最早的具有明確識字課本功能的文字作品,其內容為四字韻文,前后文沒有什么邏輯性,也不具備敘事功能,某種意義上,近乎于現代的“字典”。而漢朝人則將其擴展續編,自西漢而至東漢,許多著名大儒,譬如楊雄和蔡邕,都曾續寫過“倉頡識字課本”,而漢人編寫的《急就篇》《訓纂篇》《勸學篇》也因為內容廣博、符合時代等原因,逐漸淘汰掉了字形生僻的“倉頡三篇”。
整個漢朝,都頗受“不能識別前人文字”的困擾。這里的“前人”并非是指的先秦古人,而是有些字在漢朝時期就已經開始失傳、無人能夠識別。因此,很多時期都有過“編纂字典”的行動,漢平帝更是“征天下通小學者以百數,各令記字于庭中”,意圖將天下仍在通行使用的漢字全部記錄下來并加以分析整理,成果便是楊雄的《訓纂篇》。
《千字文》《百家姓》與《三字經》
而自漢以后,由于文化交流的增多,異體字的現象逐漸減少,官方組織的“斷字”活動也越來越少。魏晉南北朝時期,民間也出現了兩套并行的“識字教材”體系,一類是官府所承認的“官方識字教材”,譬如梁朝周興嗣所作《千字文》,文采斐然、內容雅致。另一套則是流行于民間的“雜字書”,雖不登大雅之堂,但更加淺顯易懂、貼近生活,比如面向商人子弟的《山西雜字必讀》寫道:“人生世間,耕讀當先。生意買賣,圖賺利錢。學會寫賬,再打算盤。天平戥子,紙墨筆硯。升合石斗,一秤兩端。明千明兩,不哄不瞞。冷蒸熱賣,現吃現端。”包含了淳樸的民間人生觀、商業道德、經商技術等內容。
后者的集大成之作,便是《百家姓》,其目的是讓底層民間子弟能夠認識、書寫自己的姓氏。而書成于南宋的《三字經》,更是兩者相結合的產物,本身由民間口口相傳而成、最終由文人修改定稿,因此結合了“通俗易懂”和“內容精深”兩方面的優點,同時受到民間和朝堂的歡迎,成為了后世必不可少的標準啟蒙教科書。而“三、百、千”的啟蒙體系也就此成型,直至今天仍然經久不衰。
《蒙求》
如果說《千字文》《百家姓》與《三字經》算得上開“通識類教學讀本”的先河,那么《蒙求》大概算得上“典故類教學讀本”的濫觴。
《三字經》《千字文》所包含的內容都極為廣闊,而唐人所編纂《蒙求》《兔園策》則以典故為主。《蒙求》同樣是四字一句、上下對偶、整齊押韻、便于誦讀,以蒙學學童為主要教育目標,但其內容并非“天文地理、無所不含”,而是全部是典故,譬如“王戎簡要,裴楷清通。孔明臥龍,呂望非熊。楊震關西,丁寬易東。謝安高潔,王導公忠。”四句三十二個字,提及了八個人。
其中王戎與裴楷同為西晉名士,并包含了“鐘會論王戎裴楷”的典故。王導和謝安分別是東晉初、末年的重臣名臣,都是東晉的力挽狂瀾之臣。孔明、呂望分別指諸葛亮、姜子牙,是蜀漢、西周的第一謀臣,兩人在歷史上舉足輕重的地位,使得后世文學作品也常將輔助國政的賢人泛稱為臥龍、非熊。而丁寬和楊振分別是西漢、東漢時期人,一個是關東人,一個是關西人,都是著名學者。
通過學習《蒙求》一類的書籍,可以快速掌握學習大量的典故知識,因此后世模仿它創作了不少作品,比如《二十四孝》《百孝圖》《女二十四孝》等等。
而另一類則是“歷史類教學讀本”。中國自有教育以來就極其重視歷史教育,歷史教育一貫是教育中貫穿始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歷史類教學讀本”種類更是繁多,甚至可以說占據了蒙學的主要地位。
在這些讀本中,通史、斷代史、簡要介紹、系統介紹等各類型應有盡有,令人眼花繚亂。簡略者,如《歷代蒙求》,自天地初開、三皇五帝講到南宋,也不過千字。而詳細者,比如《史學提要》,光介紹唐朝就有千余字,其內容詳盡至斯,以至于后世不少歷史類蒙學作品直接從其中摘抄段落。
教育是人生觀、價值觀形成的重要方式,而流行于一個時代的教材則會影響和反映出一個時代的人生觀、價值觀。從古代“教材”的演變,我們能看到古代不同階層人民的日常生活和所思所想,也能看到不同歷史時期觀念的轉變。(來源:“歷史D學堂”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