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愛情走到了結(jié)局

今世未央

1

徐容一個人去試婚紗，她試了很多套，每件都很好看，但又都差了那么點意思。她請店員幫著拍了照，發(fā)給史恒。過了好久，他回過來一條語音：“這種事你自己決定就行了。”

可能是正忙著吧，徐容想，她收起手機，定了那件款式最簡單的。他們在大學(xué)相愛那會兒，也曾一日不見，百爪撓心來著，恨不得每時每刻都黏在一起。畢業(yè)后，他發(fā)誓要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他做事很拼，又有能力，很快被提拔為最年輕的中層。婚期早就定好了，只不過，越往前走，徐容越覺得心慌。史恒似乎對籌辦婚禮并不太上心，他經(jīng)常忙得見不著人影，他語氣里藏著不耐煩，這種種跡象，埋在她心里，每一觸及，就狠狠扎她一下。大概，所有感情的走向，都是越來越淡吧。這幾年，她已經(jīng)很擅長找到各種理由，來安慰自己了。

第二天，徐容要去酒店敲定宴席菜單，她沒打通史恒的電話，只好自己去了。婚宴廳是史恒一年前就預(yù)定好的，那時，他還站在那個舞臺上，意氣風(fēng)發(fā)地向她承諾，他要在這個全市最好的酒店，給她一個最盛大的婚禮。可如果婚禮這事都需要她一個人操心，越盛大，她心里就越糟亂。

經(jīng)過大堂的時候，徐容心里一跳，她看到了史恒。他身邊還有個姑娘，兩人說笑著，正在辦退房。他們轉(zhuǎn)過身看到徐容時，史恒一臉驚慌，那姑娘神色自如，甚至笑著和她招了招手，看了眼史恒，自己先走了。徐容沒喊也沒鬧，任憑史恒把她拉到旁邊的咖啡座里，認(rèn)真聽他解釋。

那姑娘是史恒的下屬，一進(jìn)公司就喜歡上他了。史恒扛住了誘惑，說自己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姑娘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男人娶別的女人，選擇了遠(yuǎn)走國外，她已經(jīng)辦好了手續(xù)，訂的機票日期，就是下個月他結(jié)婚的那天。臨走之前，她要圓自己一場癡癡的夢。有一個姑娘這么無所求地愛自己，史恒心里已經(jīng)被撲滅的小火星，瞬間就燎原了。

史恒幾乎要跟徐容下跪起誓，“下個月我們的婚禮照常舉行，我會愛你一輩子的。”徐容直犯惡心，什么也不想說。

她轉(zhuǎn)身走出了酒店，史恒追過來拉她，她掙脫開他的手，往馬路對面跑過去。然后，刺耳的剎車聲，周圍人的尖叫聲，徐容什么也不知道了。

2

徐容在醫(yī)院里醒過來，胳膊上打了繃帶。史恒傷得更重，在重病監(jiān)護(hù)室，一直沒醒過來。

徐容媽埋怨她：“你倆去酒店定個菜單，那么著急干什么？”

原來，雙方父母早就從路人和酒店服務(wù)生那里，得知了這次意外的“來龍去脈”。徐容和史恒小兩口一起去酒店訂婚宴菜單，兩個人可能是意見沒統(tǒng)一，在大堂吵了幾句。徐容從酒店跑出來，差點撞上飛速駛來的車。史恒沖過去，一把把她拽在身后，自己卻被車撞飛了。

可是，這也與事實的真相差別太遠(yuǎn)了。徐容嗓子里像卡了根魚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但她又不能在這個時候說出真相。她決定，一切等史恒醒過來后再說。

一周后，史恒的生命體征開始恢復(fù)正常，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但人還是遲遲沒有醒過來。徐容每天照顧他，給他按摩，陪著他說話。史恒爸媽很擔(dān)心兒子再也醒不過來了，不但這婚結(jié)不了了，以后他們兩個老人，可怎么辦啊？

他們并沒表現(xiàn)出過多的焦慮，反而跟其他病友們閑聊天，說史恒這孩子有多上進(jìn)，說他和徐容感情怎么怎么好，小容這孩子脾氣好，性格也好，這不，自己也受了傷，還非要照顧著小恒呢。病友們聽了，都很感慨，也勸他們老兩口，這么一對情深義重的未婚小夫妻，一定會好人有好報的。徐容知道，史恒父母這是念叨給她聽呢，讓她不能中途放手，畢竟，史恒是被她害成現(xiàn)在這樣的。

可是，她心里窩了一口氣，她又是被誰害的呢？

定好的婚期已經(jīng)過了，史恒還是沒有醒過來。徐容媽有點急了，暗地里點化閨女，有些事也別太傻了。徐容心里有自己的憂慮，兩邊老人的話，她都聽不進(jìn)去。

3

病房里安靜下來，徐容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越繞越亂，她憋屈地難受，剛要站起來，感覺手被碰了一下。她低頭一看，史恒已經(jīng)睜開了眼，手正在無意識地動著。

等她回過神，史恒的眼睛又閉上了。她趕緊摁響了床頭上的鈴。醫(yī)生過來給史恒做了檢查，說他正在蘇醒，讓家屬們耐心等待，他很快就可以真正醒過來。幾天后，史恒恢復(fù)了意識，開始有意識地對話，慢慢能坐起身來。醫(yī)生說，照目前情況看，他有希望完全康復(fù)，基本不會留什么后遺癥。

全家人喜極而泣，史恒的父母告訴兒子，“這些日子，小容可受累了，一直在照顧你，你以后可要好好對她。”史恒抓過徐容的手，跟父母調(diào)侃，“那是，你們不看是誰挑的媳婦？我的眼光是最好的，我會用一輩子對她好。”徐容盯著他的表情，他說這一切的時候，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難道，他身體都恢復(fù)了，單單缺失了那塊不堪的記憶嗎？

等父母都出去了，徐容掰開史恒的手，“你自己做過的事，真的不記得了嗎？”史恒的笑都凝固在臉上，“小容，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我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往后的日子，慢慢來補償你，行嗎？”

行嗎？徐容需要考慮考慮。

那晚，徐容翻來覆去睡不著，她需要想明白一個答案。需要她考慮的東西太多了，她媽，史恒，史恒的父母，已經(jīng)通知了的親戚朋友，提前花掉的那些婚禮費用，還有他們長達(dá)七年的感情。

她似乎一直都不太擅長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替自己考慮問題。第二天一早，她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出來。狠了狠心，問她媽，“要是這婚，我不想結(jié)了，你會答應(yīng)嗎？”

她媽盯著她看了半天，嘆了口氣，其實，在史恒出事之前，她媽就看出她不對勁了。她是特別想閨女能順順利利地嫁出去，親眼看他們結(jié)了婚，明年再生個孩子，她也就沒了心病。可如果閨女這婚要是結(jié)得不情愿，以后這日子過得別別扭扭的，她這當(dāng)媽的心，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史恒一下子出了那樣的事，她這心里害怕啊，怕他真的醒不過來。她的閨女她最了解，徐容死心眼，有什么苦都自己忍著，恐怕會要守他一輩子。

如今，徐容終于說出了這句話，看來是下了決心。她告訴徐容，“閨女，我知道你心里有譜，你要是不想結(jié)婚了，就肯定是你們倆有什么大事。閨女啊，你放心吧，不管你做什么決定，媽都支持你。”

這一晚上，徐容想了無數(shù)個說服她媽的理由，來堅定自己的決心，一下子潰了堤。她鼻頭一酸，眼圈就紅了，“媽，謝謝你。”

4

徐容把史恒接回了他們的婚房，他爸媽也跟過去了，說要幫他們收拾一下。

史恒知道徐容是想跟他單獨談?wù)劊吞岢鲎屗謰屜然丶遥澳銈兙头判陌桑覀冏约郝帐熬托小！备改富ハ嗫戳艘谎郏α耍斑@是嫌我們礙事了啊，好好好，我們這就走了，給你們小兩口單獨相處的時間。”

屋子里沒有了別人，徐容一時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史恒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他主動開了口，“雖然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沒想過這輩子會跟你分開。我明知道那是你最不能接受的底線，我心存僥幸，我犯了錯。你是個好姑娘，總是替這個想，替那個想，有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你心地越好，我越是不安，我不能綁架你的善良，把你綁在身邊一輩子。”

他有點說不下去了，“以后，這個房子留給你吧，我一個大男人，掙錢還容易點，你要是不愿意住，就賣了它，算我送給你以后的嫁妝。我一直說想讓你過上好日子，可……我爸媽那邊，我會跟他們解釋的。你媽那邊，你想怎么說，都行。”說到最后，他倆都哭了。道別的時候，他跟她說，“對不起。”她回了句，“謝謝你。”

每段感情，都有個美好的開始，卻有著未必美好的結(jié)局。

只因我們曾經(jīng)深愛過對方，如果不能繼續(xù)走下去，那就讓它善始善終吧。

摘自《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