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醒的唐玄宗

趙威

開元二十九年（741年），唐玄宗自稱夢見了先祖玄元皇帝——老子李耳，便把老子畫像迎入居所興慶宮。上有所好，下必投其所好。很多人也稱夢見玄元皇帝，還與他談了許多話，內容自然對唐玄宗和大唐王朝有利，無非社稷永傳、國祚延綿之類。謊話說得有些拙劣，唐玄宗仍一律給予獎勵提拔。

身邊充斥著謊言，朝政想不荒廢都難。佞臣宵小當道，諤諤之士絕跡。剛正不阿的韓休、張九齡被罷相，諾諾迎合的李林甫受重用。楊貴妃的堂兄楊國忠先是趨附李林甫，后代替李林甫為相，一人身兼40余職，朝廷內外烏煙瘴氣。在誅滅韋武集團與太平公主黨羽中立下功勞的宦官高力士，被提拔為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四方奏章都要經手高力士才能呈給唐玄宗，很多事高力士就能替皇上作主。玄宗則說，只要高力士值班，我就能睡個安穩覺。

覺是睡得安穩了，代價卻有些慘，一覺醒來已是江河日下，唐朝由盛轉衰。

為了擠出更多時間與楊玉環廝守，唐玄宗想退居二線，擬將朝政大事交付楊國忠全權打理，邊疆之事則“付之諸將”。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昏招，就連高力士都看出問題，一再勸阻：“邊將擁兵太重，陛下將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禍發，不可復救，何得謂無憂也？”本想高枕無憂，卻適得其反，逐漸形成尾大不掉之藩鎮割據局面，朝廷漸漸失去掌控能力。

有人上書，說安祿山反意已明，希望陛下早做準備;有人給皇帝支招，調虎離山，給安祿山升官，調其進京當宰相。唐玄宗動心了，覺得這個辦法好，既沒傷和氣，又消弭隱患。可是，等詔書寫好，他又反悔了。對安祿山仍抱有一線希望的唐玄宗，派了個小太監，以勞軍為名，給安祿山送去不少美酒珍果、金銀珠寶，暗中摸摸他的底細。小伎倆瞞不過老狐貍，安祿山用重金把小太監拉下水，讓其甘當宣傳員。小太監回宮復旨，極力稱贊：“祿山竭忠奉國，無有二心。”唐玄宗想要的就是這句話，他對楊國忠等人說：“祿山，朕推心待之，必無異志！”吃了“定心丸”的唐玄宗，從此不許別人在其面前嘮叨安祿山謀反之事，否則翻臉。

天寶十四年（755年）冬，安祿山反。當時海內承平日久，幾代人沒見過戰爭了，聽說安祿山起兵，舉國震驚。叛軍所過州縣，望風瓦解。接到奏報后，唐玄宗認為有人造謠，不相信安祿山反了，甘做“叫不醒的人”。等到長安門戶潼關失守的消息傳來，整個長安城陷入一片混亂，唐玄宗這才如夢方醒，確切地說，是被驚醒，但為時已晚。

想想當初，自705年中宗復位到713年李隆基接掌皇權，短短八年時間，唐朝發生了七次政變，四易皇位，在權力的神杖下，帝后妃嬪、公主王孫、將相大臣多有慘死。這一背景，使唐玄宗深知皇位來之不易。為了改變李家的弱勢地位，再造偉業，李隆基把年號定為“開元”，表明重振朝綱的決心，開始“改中宗之政，依貞觀故事”的全方位改革。

開元前期的唐玄宗，顯然沒有“困意”，頭腦十分清醒，他接手的是一個外戚專權、夫人干政的爛攤子，要想做個好皇帝，必須處理好人事和政事。人事上，廣開言路，起用了一批具有遠見卓識的宰輔之才，如姚崇、宋璟、張說、韓休、張九齡等人。政事上，增強國家經濟實力，調整制定一系列經濟政策，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如調整戶稅和地稅、抑制兼并、別停客戶等，社會經濟很快得到恢復，杜工部有詩為證：“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社會經濟繁榮，推動文化藝術更上臺階，碩果累累，涌現出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王昌齡、王之渙、岑參、高適等超一流詩人，書法、音樂、舞蹈、雕刻、塑造等藝術領域也全面開花，將整個盛唐裝扮得璀璨奪目。唐都長安成了人間勝地，各國使者和商人往來不絕，鼎盛時期，吸引20萬外國人居住。盛唐就像容納百川的海洋一樣博大。但是，風平浪靜下，往往暗潮涌動。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開元盛世的好景不長，唐玄宗便陶醉在政績中難以自拔，開始驕惰怠政，享樂腐化，但愿“長睡”不愿醒。

從貞觀之治到開元盛世百年間，大唐帝國走向全盛，以兼容并蓄、自信博大的胸懷引領世界潮流，開創了一個朝氣蓬勃、輝煌燦爛的時代。只是盛世光芒的遮掩下，容易忽視對危機的管控，開元年間，各種社會危機也在迅速積聚，最終導致安史之亂爆發。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唐朝由盛轉衰，再到覆滅，不過百年，教訓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