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聰明與大智慧

蔡子強

艾森豪威爾曾如此說：“我能夠取得今天的成就，很大程度是因為懂得恰當?shù)厥諗科鹱约旱匿h芒。”

張學良曾說過：“回顧中國歷史，皇帝及首領(lǐng)大多數(shù)是北方人，但宰相則相反，多是南方人。”

我想南方人滿肚密圈，精于計算，但有時機關(guān)算盡，卻落得反被聰明所誤。要當一個真正的政治領(lǐng)袖，便須有相應(yīng)的胸襟與氣魄，若然追求一些口舌便給的小聰明，而無光明磊落的大智慧，最終也只配當個二流角色而已。

“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聰明反被聰明累”，這是很多從政者性格上的最大盲點。

英國一位政治家講過：“擁有一張俊俏的臉孔，就像擁有一封推薦信;而擁有一顆善良的心，就像得到一張信用狀。”在21世紀今天的政壇，我會建議把這句話略做修改為：“擁有亮麗的政治技巧，就像擁有一封推薦信;而擁有良好的人格及誠信，就像得到一張信用狀。”

這亦令我想起金庸名著《射雕英雄傳》及《神雕俠侶》，其中有一段可謂精粹。縱然黃蓉聰明絕頂，算無遺漏，但她最后只能當丈夫郭靖的軍師。郭靖雖然為人戇直，但什么是大節(jié)卻弄得清清楚楚，而且待人肝膽相照，推心置腹。他的下屬因此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即使是桀驁難馴的楊過，最后都收起跳脫不羈，對他死心塌地。

反而黃蓉每一刻都在算計，在與楊過的一段恩怨情仇中，她便多次被自己聰明所誤，最后在小說結(jié)尾，她更感慨地說，論知人之明，她自己絕對比不上丈夫郭靖。

政治上，小聰明與大智慧是完全兩碼子事。要當一個政治領(lǐng)袖，誠信、胸襟與氣魄，比起其他的個人才能，都要來得重要。縱使你能表現(xiàn)得八面玲瓏，鋒芒畢露，但如果不能取得別人由衷的敬佩和信任，結(jié)果可能功敗垂成。即使能僥幸坐到高位，也不會是一位繼往開來的魅力領(lǐng)袖。

我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盟軍最高統(tǒng)帥、后來的美國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大智若愚的故事。艾森豪威爾當然是個聰明人，否則他也無法策劃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軍事行動——諾曼底登陸，但是他在眾人面前總是收斂起自己的才智及手段，這并不表示他真的對政治一無所知，而是他刻意要避免挑起別人不必要的介心。

曾經(jīng)為五位美國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尼克松、福特、里根和老布什）當過文膽的James C.Humes，如此回憶起自己跟艾森豪威爾的一件往事。

那時老帥剛從總統(tǒng)崗位退休，靜居于葛底斯堡，有一次碰上另一位將軍造訪，大家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慢慢談到越戰(zhàn)，那位將軍談得興起，賣弄自己學識，引經(jīng)據(jù)典地說希羅多德在撰文分析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時曾說過：

“你總不能遠離前線28英里，而在后方舒舒服服當個安樂椅大將軍吧！”

當訪客走了后，一直坐在艾森豪威爾身旁的Humes詢問老帥上述一句說話的典故，怎知艾森豪威爾卻說：“首先，講這句話的是保盧斯，而非希羅多德;其次，那不是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而是布匿戰(zhàn)爭。所以他的引經(jīng)據(jù)典是錯了。”Humes有點大惑不解地問艾森豪威爾，那么為什么你剛才不當面予以指正呢？你估計艾森豪威爾如何回答？他說：

“你就是不明白，我能夠取得今天的成就，很大程度是因為懂得恰當?shù)厥諗科鹱约旱匿h芒。”

我想，那些時時刻刻忙著表現(xiàn)自己小聰明的人，是否也應(yīng)該看看艾森豪威爾的故事呢？

（摘自《新君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