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奸除惡的加減術

蘇露鋒

嚴嵩被稱為明朝“六大奸臣”之一，他在嘉靖皇帝時期專權二十年，其子嚴世蕃依憑其父庇護，貪贓枉法，作惡多端。官員們前赴后繼地彈劾，都無法將他們扳倒，反而被其構陷冤殺，沈煉和楊繼盛兩人便是如此。不過，嚴氏父子最終栽在徐階的“加減術”上。其中玄機頗值得玩味。

嘉靖醉心于仙道修玄和長生不老之術，懶得理政管事。善于諂媚的嚴嵩，便有了擅權的可乘之機。嚴嵩執政晚期，由于專權過久，權力過重，慢慢引起嘉靖猜忌。此時，御史鄒應龍上疏彈劾嚴氏父子，按照他們所犯罪行，必死無疑。但嘉靖只是剝去嚴嵩的官職，把他趕回到江西老家，嚴世蕃則被謫戍雷州。嚴世蕃本性不改，途中逃跑回家，繼續行兇作惡，在御史林潤彈劾之下，被重新緝拿歸案。

嚴世蕃雖被關進獄中，卻并不害怕，他口吐狂言：“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痹瓉?，嚴世蕃已經看透了皇上。鄒應龍和林潤在上疏中，主要是揭發他們招財納賄之罪。嚴世蕃認定，在這一點上，不必隱諱和顧慮，因為當今皇上并未真正治過多少貪官。而沈煉和楊繼盛兩案，廷臣經常談論，算為嚴家罪案，可是鄒、林的上疏中并未提及。嚴世蕃心中盤算，沈、楊被殺，雖由其父嚴嵩擬旨，終究是皇上批準，若重新提及，必然觸怒皇上，加罪于上疏者，那時自己就可以脫罪了。嚴世蕃安排心腹在朝中大肆宣揚“沈、楊兩案不加入，難以扳倒嚴氏”。

刑部尚書黃光升、左都御史張永明和大理寺卿張守直等人果然中計，他們在三法司會審的奏稿中，把沈、楊兩案加入。上奏嘉靖前，他們先請內閣首輔徐階過目奏稿，徐階說：“沈、楊被殺，雖是嚴嵩所害，但終是皇上批準，此疏一上，無異歸罪皇上，皇上必然震怒，諸君必然獲罪，那時嚴世蕃反倒逍遙法外了。”

徐階在代替三法司重擬的奏稿中，為皇上避諱，刪掉了關于沈、楊兩案相關內容，重點在聚眾謀反上做文章，虛構了嚴世蕃通匪、通倭、謀反的情節——通匪方面，大海盜汪直巨額行賄嚴世蕃，以圖謀取官職；通倭方面，嚴世蕃的親信羅龍文招集汪直余黨五百余人，密謀與嚴世蕃外投日本；謀反方面，嚴世蕃指使羅龍文，招集亡命之徒和旁門左道之流四千余人，請來諳曉兵法之人，暗暗地進行操練，還重金收買刺客十余人，專門用來殺人，懾制眾人之口。果然，此疏一上，嚴世蓄和羅龍文被斬首，嚴嵩被削籍為民，在貧病交加中死去。

徐階浸淫官場多年，深沉老辣，洞幽察微，他對嘉靖的了解不亞于嚴世蕃。在嘉靖看來，只要臣子忠于朝廷，能夠弄來足夠的銀子供皇室開銷，招財納賄不過是小節。嘉靖最在乎的，是皇家顏面和江山穩固。他可以對官員腐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不能容忍臣子揭他的短，對“謀逆”一詞尤其敏感。

徐階對嚴氏父子罪行的“減”與“加”，是看準了皇上心病后的對癥下藥。顧及皇上顏面，符合人之常情。誣陷謀逆，則是不擇手段。當年，嚴氏父子也是用這個罪名構陷沈煉、楊繼盛的?？赡茉谛祀A看來，把謀逆之罪加在嚴世蕃頭上，也算是以毒攻毒。

嚴氏父子惡貫滿盈，罪有應得。然而，義正詞嚴的彈劾不能奏效，卻要靠陰謀和權術才獲得成功，這是對所謂“謀逆”罪名和皇權合法性的莫大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