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紀實（組詩）

任國良

白旗鎮王家村：

最美白旗人

當兩座山崗

把世界壓縮成這一條狹小的山谷

當這一條山谷

把人間壓縮成丈夫毫無知覺的身體

當這個男人

十幾年來一直像一塊石碑

當這塊石碑

像您心底的一句誓言

當這句誓言

被你念成了縈繞在山谷里

不停歇的風

你有無數個理由離開

無論是愛情還是未來

你有無數條道路可以選擇

無論是幸福的還是不幸福的

但是你一直奔波在肉雞養殖大棚和家之間

一直把眼淚放在黎明前的鳥鳴里

一直把希望放在七千只肉雞的反復飼養中

肉雞不會長成鳳凰

你的笑容

是鄉間的老磨盤

磨著一個接一個日子

草河街道黃嶺村：

炕上青春

你的三個手指上的十年歲月

你的一個頭顱里飛向九天的暢想

你的高位截癱的生命

定格在二十八歲的那個夜晚

那是多么好的時光啊

有那么多的錯誤可以反復嘗試

有那么多的愛情可以反復虛擬

有那么多的未來可以反復描繪

在摩托車飛起的瞬間

你甚至以為看見了上帝

現在，我站在你面前

命，奪走了你的渴望

但是你姣好的容顏

一直保留在盛開的季節

我不知道這十年你經歷了什么

我看到的你平靜如同山里清澈的泉水

那眼泉水一直在流淌

從土炕上流淌到院子里

從院子里流淌到堡子里

從堡子里流淌到城市街頭

我多希望，我遇見的每一個快樂的少女

都是健康的你

甚至我都希望，我遇到的那個哭泣的女人是你

至少

至少

至少啊

草河街道管家村：一

周三次透析的腎

奶奶一直在我耳邊小聲述說著

我站在院子里

傾聽者一個二十二歲女大學生的生命曲線

看著老人的眼睛，我突然知道了

眼淚流干的眼睛是什么樣子的

如果有一只塑料管，我愿意

把我的眼淚輸送一點給奶奶

離開的時候，我和女孩加了微信

她從來沒有給我發過信息

只是默默給我轉發的朋友圈點贊

我也從來沒有給她發信息

但是我每天都在看她的微信步數

哪怕只有幾十步，我也會點一個贊

我希望我有這樣的運氣：

當我離去的時候，是我先在朋友圈消失

她一直都在那里，哪怕每天只走幾十步

賽馬雙廟村：勛章

盡管，我不是軍人，但是

現在，我真想敬一個軍禮

老太太似乎沒聽我們問什么

她爬上炕，顫巍巍地從衣柜里拿出一個鐵盒

從一個鐵盒里

掏出戰火，掏出鮮血，掏出青春

掏出可以讓祖國沉默的一屋子光輝

我有搞收藏的朋友，那些勛章

可能收購價只是十元二十元

不知被那雙皴裂的雙手摩挲過多少遍的金屬

被老太太仰望過幾十年的金屬

已經沒有戰爭的殘酷

只剩下老太太無言的炫耀

英雄遠去，老太太和一個殘疾兒子生活

在遼東的山區里

我一直沒有走出自己的傷痛

在2019年初冬的白雪里

我留下的只是一行渺小的足跡

但是老太太和她的丈夫

卻一直生活在我們需要仰望的世界里

我內心的可恥，是遲到的

但是，我希望，我遲到的可恥

可以溫暖老太太年久失修的屋子

哪怕只有一瞬間

哪怕只有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