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的蘇州

鞏春林

一

一般情況下，蘇州都裝作很開心的樣子。可是今天，他不大想裝。

“蘇州，這是你的作業，全班就你寫得最爛！所以，你們組的小紅星沒啦！”班長朱珊珊手中抖著的是蘇州的作業本。

“差一點兒就差一點兒吧，雖然我并不覺得自己差多少。但你也不能喊這么響啊，就怕全班人聽不見似的。”蘇州心里嘀咕著，他的心情變得相當不好。

“老師，蘇州的字老是寫不好，我們不想和他在同一個小組。”小組長黎寶庫看到李老師來了，馬上迎上去說。

這話一字不漏地被蘇州裝到耳朵里去了，都是班長惹的麻煩！他看了朱珊珊一眼，眼睛里帶著怒火，朱珊珊迎著他的目光，無畏地瞪著他。

“蘇州的字寫得的確不是很好，但他會慢慢進步的呀。你是小組長，要多提醒他，好嗎？”李老師的聲音很輕，但蘇州還是聽到了，他看著小組長無奈地走回座位，有點兒小小的開心。

蘇州拿出一張紙，不知不覺在上面畫了個胖乎乎的豬八戒。這幾天他在看《西游記》，最喜歡的不是孫悟空，而是二師兄豬八戒，兩只像蒲扇一樣的大耳朵，圓滾滾的屁股。這時，朱珊珊正好從他身邊趾高氣揚地走過。他忽然靈機一動，給豬八戒畫了一條黃色的裙子，和今天朱珊珊穿的裙子顏色一樣，在旁邊寫著：你們看，這個八戒是不是姓“朱”？

“玩去嘍！”畫完畫的蘇州心情大好，像小鳥一樣飛到教室外面去了。

5分鐘后，教室里傳來一陣哭聲：“嗚嗚嗚……蘇州！我報告老師去！”蘇州在外面玩得正瘋，沒有聽見。

蘇州回到教室才發現，一大群同學正圍在他的桌子旁。朱珊珊坐在他的座位上，手里拿著他畫的那幅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朱珊珊渾身上下都是優點，但她一直覺得自己還不夠完美——稍微胖了一點兒。

見蘇州回來了，大家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蘇州和朱珊珊就這么面對面地狹路相逢了。

看到朱珊珊滿臉的淚水，他有點兒后悔了，想逃跑，可是大家把他圍住了。

“蘇州，你為什么要故意把我畫得這么難看？”朱珊珊的眼淚把那張畫都給浸花了。

蘇州不敢看朱珊珊的眼睛，有點兒心虛地說：“我畫的不是你啊，上面有你的名字嗎？”他的聲音很輕，比蚊子發出的“嗡嗡”聲還輕。

可是朱珊珊還是聽清楚了，她撥開人群，把畫揉成一團。“狡辯！”她說完這兩個字，走了。

同學們都散了，蘇州一個人在座位上發了一會兒呆。

他不知不覺又拿出一張白紙，趴在桌子上，先畫了一顆心，心上流下3滴鮮紅的血。他在旁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句話：我傷了別人的心，自己的心也流血了。

朱珊珊在外面轉了一圈回來，還是沒有解氣，氣呼呼地說：“哼，我一定要告訴老師，蘇州欺負人！”

她昂首挺胸地走過蘇州身邊，那3滴鮮紅的血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禁停住看了一眼，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說：“李想，我們去玩蘋果蹲的游戲吧！蘇州——我不想理他了！”她的聲音很大，似乎是說給蘇州聽的。

二

從那天以后，朱珊珊就不知不覺開始注意蘇州了。她發現，蘇州常常不怎么出去玩，喜歡一個人待在教室里亂涂亂畫。

難得的一個課間，朱珊珊發現蘇州不在座位上，他畫畫的本子卻攤開著，好奇的朱珊珊拿起本子看了起來。

第一頁，幸福的一家四口，爸爸拉著一個男孩，媽媽拉著一個更小的男孩，他們臉上洋溢著抑制不住的笑意。

第二頁，大男孩和爸爸的手分開了，另外3個人的姿勢一點兒沒有變。

第三頁，大男孩和爸爸的手離得更遠了，他慢慢地往紙的右下角靠近，人變得很小很小……

一頁一頁翻過去，大男孩兒離一家人越來越遠，最后一頁，大男孩兒從畫面上消失了，只剩下幸福的一家三口。

最后一頁畫的下面還寫著幾行字，字還是很爛：我總是覺得自己是多余的。如果不多余，爸爸媽媽為什么帶著弟弟去打工，而把我留在了這里？再過10天就是我的生日，爸爸媽媽會記得嗎？他們會回來嗎？

朱珊珊心里感覺被什么東西敲了一下，有點兒疼，她緊張地左右兩邊看看，趕忙把本子按照原樣放回。

三

10天后的中午，吃完飯，同學們有半個小時的自由休息時間，蘇州又一個人慢吞吞地向教室走去。“不許你進教室！”在教室門口，一個人攔在蘇州前面，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樣子。

蘇州皺了皺眉頭，說：“小兔，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干嗎要和我過不去？告訴你啊，本公子今天心情不好！”

小兔是坐在蘇州前面的同學，因為長了兩顆大門牙，平時沒少被蘇州捉弄，這“小兔”的外號也是蘇州給取的。

小兔今天不知怎么了，和蘇州杠上了：“就是不讓你進去！這樣吧，我們來做個捉迷藏的游戲，我躲在教室里，你在外面從1數到30再進來找，找到我，我就向你道歉，承認我錯了，怎么樣？”

“這小子今天中邪了吧？要和我玩捉迷藏？有人說我幼稚，看來你是幼稚的平方啊！”蘇州想著，不禁“撲哧”笑出聲來。

“好！本公子就陪你玩一次！等我找到你的時候，非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不行！”

蘇州開始在門外數數：“……27，28，29，30！我來啦！”

“來吧！”里面小兔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這傻小兔，喊得這么響，是怕我找不到你嗎？”蘇州心里暗暗高興。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一陣熟悉而又陌生的音樂在教室里緩緩響起，蘇州愣了一下。

眼前的一切讓他有點兒不知所措：所有的桌子被擺到了教室中間，一群同學圍著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盒生日蛋糕，蠟燭已經點燃。

小兔在很遠的角落里向蘇州做鬼臉，露著兩顆無比大的門牙，真的很難看。

“蘇州同學，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祝你生日快樂！”朱珊珊站在最前面，代表全班同學向蘇州表達生日的祝福。

“這，不是電視里常有的橋段嗎？怎么會發生在我身上？”蘇州有點兒蒙。

蘇州迷迷糊糊地被推到桌子前。

“許愿！許愿！”大家喊著。

蘇州發現這一切的確是真的。他看了大家一眼，有一個人把他的眼睛蒙上了，他認真地許了一個愿望。

“許了什么愿望？老實交代！”小兔忽然在他身邊大叫，蘇州看著他的兩顆門牙，切下一塊蛋糕，塞進小兔的嘴里。

“小壽星分蛋糕嘍！吃了明天考試得滿分哦！”大家拿著蛋糕開始互相往別人的嘴里喂，往蘇州的臉上也“喂”一些，蘇州馬上成了大花臉。

“哎呀，我們還沒吃上小壽星的蛋糕呢！”李老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蘇州朝門口看去，只見門口站著李老師，旁邊還有他的爸爸、媽媽、弟弟。

蘇州轉過身去，終于忍不住流下淚來。

“嗬，蘇州也會哭！”

“嗯，我們今天運氣好，蘇州的眼淚不容易看到啊！”

“我猜這眼淚的味道不是咸的。”

“那是什么味道？”

“甜的。”

“那你去接一滴嘗嘗？”

同學們在下面起哄。

蘇州擦了眼淚，笑著打了身邊的同學一拳，說：“你們這些家伙！”

媽媽抱住他，哽咽著說：“孩子，爸爸媽媽每天都想著你的！過段時間，爸爸媽媽安頓好那邊的生活就會接你過去，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蘇州看著李老師，李老師朝他點點頭。

第二天，朱珊珊的桌上出現了一幅畫：一個大大的太陽射下萬丈光芒，田野里一株株小苗朝著陽光綻開笑臉，其中一株特別小，笑得嘴都歪一邊了，上面有兩個小字：蘇州。旁邊一株長得特別美，很燦爛地笑著，一片葉子上寫著：朱珊珊。

朱珊珊看了看第三小組第三個位置，抿著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