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方清

當地時間2020年4月19日,德國斯圖加特,市民在公園慢跑騎車。
“除了每天在新聞里看到,歐洲新冠肺炎確診人數瘋漲外,走在德國街頭,一切還都和往常一樣。”張超說。
張超來自四川成都,去年本科畢業后,他來到位于德國北威州的埃森學習德語,為2020年的碩士申請做準備。
北威州位于德國西部,是德國人口最多的州,與比利時、荷蘭接壤,也是此次德國新冠肺炎的重災區,目前確診人數29580人,17502人康復,843人死亡。而埃森此前出現了德國第二例死亡病例,是一位89歲的女性,生前除了在家外,只去過附近的超市。
3月11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在一次發言中表示,專家預計德國將有60%-70%的人口感染,同時宣布取消不必要的活動。可直到3月13日,北威州州長才宣布高校春季學期推遲到4月19日開學,中小學幼兒園下周陸續停課。德國政府和各州也相繼出臺各種“限制性”規定,電影院、劇院關閉,禁止大型活動。3月15日晚,德國宣布將于3月16日上午8時起,局部關閉德國與法國、奧地利、盧森堡、瑞士、丹麥5國的邊境。
不過默克爾的發言,并沒有讓德國民眾陷入恐慌。張超說:“3月中旬去超市,除了人多了點,大家開始一車車囤食物外,其他如常,市區依然人多,而郊區空無一人。路上很少有人戴口罩。”
此前,德國病毒學家,被稱為“德國鐘南山”的Christian Drosten,接受采訪時解釋了60%到70%的德國人將被感染的數據從何而來。
“要回答到底會有多少人被感染,先要回答到底需要多少人被感染,才能終止病毒繼續傳播。新冠病毒的傳染比例(5%-10%)低于大流行性流感,以此推算。”Drosten認為,70%的人感染,病毒傳播才會停止,目前需要做的是,延緩達到這個比例的時間。
他說,目前的現狀是,無法控制病毒擴散,但可以降低病毒傳播速度,避免更多的人在短時間內被感染。因此,被感染的人數多少不是最重要的,而是時間長短。時間越短越不利,時間越長越有利。
如果德國人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陸續被感染,德國每年有85萬人自然死亡,再加上該病毒本身的殺傷力不強(0.3%-0.7%),死者大部分為老年人,大部分死亡人群屬于自然死亡人群,因此大眾沒必要陷入恐慌。
據柏林晨報統計,截至德國時間4月19日10時,德國累計143724例確診,88000例康復,4538例死亡。低死亡率背后是德國完備的醫療體系。
德國擁有歐洲數量最多的生物安全等級最高的P4實驗室,早在1月份就開始進行病毒收集檢測工作,生產測試盒,并對于每一例輸入性病例和接觸人群進行及時追蹤、排查和隔離。
統計機構Statista的數據顯示,德國所有醫保機構年均380億歐元的支出,遠超法國的230億歐元和英國的140億歐元,為進行大面積病毒檢測提供了資金保障,對新冠病毒59歐(約合460元人民幣)的檢測費用也予以報銷。
“在德國,懷疑感染新冠病毒肺炎的民眾都需要先撥打衛生部門的熱線電話,根據家庭醫生的判斷,再前往指定地點接受檢測。”張超說,德國還推出了“車上檢測”地,民眾可自駕前往病毒檢測中心,進入檢測站的新冠疑似患者無須下車,避免與物體或其他人員接觸。
這些措施保障了輕癥患者能在第一時間得到妥善處理,避免發展成重癥病例。德國衛生部稱,目前80%的德國確診病例為輕癥和無癥狀者。此類措施,也是為了避免產生醫療資源擠兌的問題,因為即便有完備的醫療系統,在疫情面前仍然面臨醫療資源緊缺。
據德國媒體《今日新聞》報道,目前德國的重癥監護醫療機構已開始對不斷攀升的需求做出準備。羅伯特·科赫研究所、德國醫院協會(DKG)和德國重癥監護急診醫學跨學科學會(DIVI)已經呼吁全德國大約1200家醫院的重癥監護部門從3月16日起,為需要呼吸機的病人騰出空間。
據財新報道,德國黑爾福德(Herford)一所醫院的重癥監護部門負責人介紹,按照德國既定政策,所有醫院如果替重癥病人使用ECMO,每天該醫院可以獲得大約8000歐元的補貼;若使用三周,可以獲得5萬歐元的補貼。
除了延續既有的ECMO補貼政策,德國聯邦政府還在上星期要求醫療設備生產商Drager生產1萬臺呼吸機,以供急遽增長的醫療需求。
統計機構Statista的數據顯示,德國所有醫保機構年均380億歐元的支出,遠超法國的230億歐元和英國的140億歐元,為進行大面積病毒檢測提供了資金保障,對新冠病毒59歐(約合460元人民幣)的檢測費用也予以報銷。
德國還擁有歐洲最多的重癥監護床位,據德國聯邦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目前全德國大約有28000張重癥監護床位,是歐洲各國中最為充足的。
另外,德國還建立了全國性的數據庫,所有醫生、醫院以及個人,都可以上網查詢哪里還有為病人提供呼吸機的重癥監護床位。每家醫院和診所都必須動態上報目前自己可調度的床位數量。
此前,有媒體在德國街頭采訪,民眾紛紛表示“不怕新冠肺炎”。
“每年人們都在以各種方式死去,流感死的人比新冠肺炎多。”“人們不該低估新冠肺炎的危害性,但也不能草木皆兵,小心為妙是好的,但需要小心的事太多。”“做好清潔,勤洗手,身體倍棒,沒有什么可怕的。”
面對新冠肺炎病毒,德國人為何如此淡定?
“德國民眾相信政府,聽從專家的建議。因為這些專家及主管部門在相應的領域都是最權威的、最高級別的。比如一個城市如果出現感染者,城市的衛生局會立馬通知州衛生局,并且可以在告知聯邦政府的同時向民眾公開信息,基本不存在感染數字和死亡數字隱瞞的情況。”張超說。
為了減緩疫情造成的經濟損失,3月8日德國聯邦政府頒布了一系列措施來扶持經濟。對很多公司員工由于此次疫情不能正常上班(被感染或隔離),發放短期工作津貼。
新冠肺炎席卷全球,不同文化、政治體制、醫療制度下,不同國家的疫情處理態度和方式都大不相同,或許并沒有一種完美的防疫方案能夠適用于所有國家和人群。
類似措施2008年金融危機時就曾實施過,基本達到預期效果:大多數企業沒有裁員、大多數員工沒有失業。同時對企業進行資金援助,維持經濟正常運行。
有了這些完善的醫療和社會保障,德國人對待人生的態度就是“熱愛自由,活在當下”,他們不會因為未知風險改變當下。所以就不難理解有人會說:“每年都有人因為不同原因逝去,所以病毒來臨也不可怕,生活要繼續。”
3月初,張超結束了語言筆試考試,留在埃森繼續準備口試。前幾天,他還和朋友一同去了同屬北威州的科隆游玩。在那里,他們看到人們一切生活如常。和他同行的王超宇來自武漢,他的家人在武漢封城前就去外省親戚家探親,如今還滯留在外地。
在科隆游玩時,王超宇會在人多的地方戴上口罩,但進了景區就選擇摘下。“景區里沒有人戴口罩,很尷尬,路過的人都會看你一眼。”
“其實人們不戴口罩,除了可能被歧視,以及政府不鼓勵的因素以外,事實也是根本買不到口罩。”張超說。1月末,國內疫情暴發后,他和王超宇走遍了埃森所有的藥店,湊了幾百個口罩寄回國。
“那個時候,口罩不緊缺,進藥店就可以看到。家里哥哥開廠,國內復工要口罩,所以我就從這邊買了寄回國。”王超宇說。
因為航線減少,原定10天的快遞足足走了一個月。“等家人收到口罩時,已經是3月初,國內疫情穩定,口罩也相對充足了,沒想到歐洲卻暴發了。”王超宇無奈地嘆了口氣。
“當時買口罩還打折,4歐一個,買滿30個FFP2(相當于國內的N95)口罩,減30歐,如今德國亞馬遜連普通口罩都漲到30歐一盒。”王超宇說。
中國疫情暴發時,中國留學生、華人、商人就買了大量口罩,有的寄回國,有的囤著,之后德國政府還向中國捐贈了大批口罩。如今,德國疫情暴發,連醫院診所的防護物資都無法保證。
3月4日,德國聯邦經濟部下令禁止向外國出口包括護目鏡、防護口罩、防護服及手套等在內的各類醫用防護物資,所以才有了德國攔截裝有醫用口罩的瑞士卡車的新聞。
張超說,很多人好奇為什么歐洲人都不戴口罩,這主要還是因為觀念不同。歐洲人認為:戴口罩=你是病人。因為口罩是阻隔病毒的,所以只要病人不出門或者戴口罩,病毒就能被阻隔,沒患病的人出門戴口罩就會引起恐慌。如果你患病,應該在家休息,而不是將他人置于被感染的危險中。他們認為“健康人戴口罩是沒有用的,是在浪費稀缺的醫療資源”。
這樣的觀點也得到了專家的認可,德國傳播學專家莫里茲就指出:“(普通人)即便佩戴口罩,目的也僅是避免不自覺地觸碰口鼻部位,而非阻隔氣溶膠傳播。僅有確診病人才需要佩戴FFP3口罩(防護力大于N95)。因為普通口罩密閉性不足以阻擋病毒,這也是醫護人員仍需FFP3口罩的原因。”
所以德國政府并不提倡“全民戴口罩”,但德國政府并不是毫無措施。張超說,“在大學圖書館里,隨處都是張貼的告示,要求大家勤洗手,咳嗽和打噴嚏時對著胳窩,不握手,保持1米距離”。
不過,就在發稿前,他告訴記者,由于圖書館有發熱病例出現,學校已經提醒大家近期不要前往圖書館學習。
新冠肺炎席卷全球,不同文化、政治體制、醫療制度下,不同國家的疫情處理態度和方式都大不相同,或許并沒有一種完美的防疫方案能夠適用于所有國家和人群。
王超宇原本打算考完試,和家人一起在歐洲游玩,現在就想著趕緊回國。考完筆試后,他去超市囤了一周以上的食物,沒再出門。“家人都催我趕緊回去,周末和幾個朋友約好看機票,爭取月底回國。”
“在德國每天都提心吊膽,干耗著也沒事做,還要負擔高昂的房租和生活。現在新冠肺炎整得那么多國家封城,很多計劃都泡湯了。”王超宇說,但他很快就發現一周前450歐(相當于人民幣3500元)的機票,現在都飛漲到一萬元人民幣以上。
相比之下,張超則淡定不少。他選擇留在德國,等到疫情穩定后再回去。“當我所在的城市有第一例確診病例時,我就相信自己早已接觸到了病毒,只是因為免疫力或者病毒濃度低而沒有被感染。”
“現在只是華人比較緊張疫情。超市的基本供給充足,但是消毒水、清潔劑很多被搶光了。”張超說,好在超市開始對消毒類產品采取限購措施。
“周圍人都還好,正常生活,沒有恐慌,該干嘛干嘛,如果真的如新聞所說70%的人將會感染,我不認為我會是幸運兒。”張超說。雖然留學生群里有不少人決定回國,但還是有不少像張超一樣的人。
“有時,人在大環境里合群也是一種保護,戴口罩被歧視也是有的。少接觸人群最好。”在德國工作的一個華人在社交平臺上說道。
(文中張超、王宇超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