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盡頭的蝴蝶

洛倫斯·塔萊拉奇 唐水良 王子圣

第一章 夜間飛行

佐伊睜大著眼睛躺在草地上，靜靜地傾聽周圍可能發(fā)生的任何細微聲響。她的鼻孔突然有些刺癢，但她卻對此置之不理，看上去她似乎正急切地等待著發(fā)生些什么。答案很快就會揭曉。她知道這里的景色很快將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樣，大變模樣。此時，遠處的天邊透過幾縷陽光。

她正在穿越巴坎島（印度尼西亞群島中的一個小型島）的熱帶叢林，脖子上掛著相機，背著一個簡單的背包，里面裝著一個生存包、一個水壺和一些干果。這趟旅程并不輕松，穿越叢林時她被嚇得不輕，她看到毒蛇就在自己腳下爬過，還在途經(jīng)的路上遇到各種大大小小的、五顏六色的蜘蛛織網(wǎng)。但是她最終還是成功抵達了目的地，一片開滿了玉葉金花的——長滿黃色小花的小灌木——林中空地。

這次探險，她將重走最偉大的英國博物學家之一——阿爾弗雷德·拉塞爾·華萊士的旅程，觀察巨型蝴蝶，這種蝴蝶是華萊士在1859年的一天發(fā)現(xiàn)的。當時，他來到印度尼西亞島上的一片林中空地，看到了翅膀長達近20厘米的金黑相間的蝴蝶。出人意料的是，華萊士竟然用捕蝶網(wǎng)抓到了它，并把它展現(xiàn)給世人看。

佐伊并未打算去抓這種現(xiàn)已成為保護動物的蝴蝶。但她知道，在太陽升起的時候，紅鳥翼鳳蝶會在長著小黃花的小灌木邊上翩翩起舞，她便可以一睹這些傳說中的蝴蝶的風采了。清晨的陽光照在佐伊的鼻尖上，地平線在陽光的照耀下蒙上了一層紅暈。現(xiàn)在只需等待這一時刻的來臨……

佐伊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黑輝極樂鳥的鳴叫，它的叫聲跟狗狗發(fā)出的嘶啞聲驚人地相似。她安靜地轉過身，嘗試著分辨出極樂鳥那比樹木顏色更深的羽毛。周圍一丁點兒動靜都沒有。整個島嶼都十分寂靜，就好像沉睡了一般。突然間，她聽到翅膀揮動的細微聲響。一只、然后是兩只、十只，接著上百只閃閃發(fā)亮的、擁有黑色輪廓黃色翅膀的巨型蝴蝶朝她飛來。

佐伊拿起相機準備拍下這一幕。但是這么多蝴蝶突然一齊飛來，她都不知道眼睛要往哪兒看，更別提如何拍照這回事了。她端著相機一會兒轉向右邊，一會兒轉向左邊，在原地團團轉。這時盤旋在她周圍的蝴蝶越來越多，佐伊越來越害怕，恐懼讓她無法按下相機的快門。突然，佐伊感到背后涼颼颼的。最大的一只蝴蝶落在了她的相機鏡頭上，挑釁地揮動著翅膀跟她對視著。佐伊一動也不敢動。另一只蝴蝶落到她的肩上，仿佛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佐伊轉過頭去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當她感覺自己正要被眼前的一大群成排的蝴蝶吸進去的時候，她在自己的床上驚醒。陽光從她忘記關上的百葉窗透進來，照亮了整個房間，鬧鐘在一堆書和床頭柜上的毛衣中間“嗶——嗶——”作響。

“好吧！奇怪的夢，真是一個奇怪的夢！”迷迷糊糊的佐伊自言自語道，“怎么就不能讓人睡到自然醒呢！”

她腦海里又浮現(xiàn)了剛才的巨型蝴蝶，一想到這些巨型昆蟲盤旋在自己周圍，她又打了個寒戰(zhàn)。幾秒的時間，她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巨型蝴蝶的島上。等她睜大眼睛的時候，這些蝴蝶卻都不見了。佐伊看向空中，四處尋找它們金黃色的翅膀。一只都沒有。她愣住了神，不知道該怎么辦，相機一直掛在脖子上。鬧鐘又響起了，再一次把她從睡夢中拉出來。

“好吧，好吧，我起床……”她起身關了鬧鐘，“我知道我不是生活在荒島上，我知道該穿衣服去學校……”她一邊悶悶不樂地嘟囔著，一邊把腿伸進褲子，把荒島生活、熱帶叢林、玉葉金花，還有所有在探險中沒來得及看到的小蟲子拋到腦后。

不過，當她的腦袋鉆出羊毛衫領口的時候，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一個想法。“要不要跟愛麗絲和克拉倫斯提議，今晚去蝴蝶溫室轉轉？”她自言自語道，“我們肯定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蝴蝶！不需要環(huán)游世界就可以遇到最奇異的品種。”

佐伊覺得自己的主意棒極了，她飛快地拿起書包，從老阿姨家的樓梯上跑下來，一蹦一跳地跑到了廚房。她一口氣喝下了一整碗巧克力味的冰牛奶，吃了一片切片面包填飽肚子，飛快地穿過花園跑去學校。她也許能趕在她朋友們之前到達學校。這能給她留下一點點時間來完善晚上的計劃。

第二章 近在咫尺的太平洋

在走到離學校大門幾米遠的時候，佐伊重新回想起昨晚的噩夢。在所有她喜歡的事情里，那些尚未被她解開的自然界的奧秘排在第一位。這些奧秘數(shù)不勝數(shù)。盡管佐伊十分熱愛自然科學，但自然界和博物館里還有大把的東西、大量的植物，是她既不了解也沒有見過的，等待著她去探索。

佐伊有充足的理由需要了解巴坎島的巨型蝴蝶。英國著名博物學家阿爾弗雷德·拉塞爾·華萊士正是在這座島上取得了重大的發(fā)現(xiàn)。這座島嶼是印度尼西亞摩鹿加群島的一部分。佐伊一直惦記著該島所處的太平洋的摩鹿加海，這片海離佐伊父母的失蹤地點不遠——她的父母是鳥類學家，很久之前神秘地失蹤在某個地點，沒有人知道確切位置在哪兒。佐伊從小就由她的阿姨撫養(yǎng)，她從來不放過任何機會，去了解更多關于她父母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地點的信息。雖然這些蝴蝶并不屬于鳥類，但是它們也有翅膀，這讓佐伊對這片廣袤土地上的動植物產(chǎn)生了興趣。

佐伊經(jīng)常想：“是否有一種動物或植物可以幫助我找到有關我父母的線索？我肯定能找到線索，只要有一個很小的線索，我就能知道他們的整個行程，最終找到他們……”

她幻想著自己在一片茂密的植物中間，快樂地奔到她父母的懷抱里。在佐伊想象的所有場景里，她的父母總是耐心地等待著她從一群猩猩中或者其他“迷戀”人類的動物中將他們解救出來。遠在法國的佐伊對于找到她父母這件事一直保持著樂觀的態(tài)度。在一點一滴地了解父母所熱愛的自然生物的過程中，佐伊每天都感覺自己離他們更近了一些。與此同時，不管樂不樂意，她也只能跟著她的老阿姨一起生活，老太太從早到晚都在她的天鵝絨扶手椅里打盹兒，佐伊經(jīng)常趁此機會偷偷地跑出去玩耍。

當佐伊每次夜間外出探險把門關上的時候，她總是跟自己說：“這是為了找到爸爸媽媽！”

這天早上，為了盡早到校，佐伊十分著急地趕往學校。當她到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學校門口只有自己一個人，原來離第一節(jié)課打鈴還有好幾十分鐘呢。

“克拉倫斯，你把阿奇巴爾德帶在口袋里了吧？”

阿奇巴爾德是她弟弟的寵物毛絲鼠，一只白天睡覺，一到晚上就十分活躍的友好的嚙齒小動物。每次夜間探險的時候，克拉倫斯總是帶著它。

“嗯……帶了，帶了……”

“難道你給它穿了衣服？它看上去胖了三圈！”克拉倫斯重新拍了拍衣服口袋回答道：“嗯……沒有，沒有……它一點也不胖……是不是，阿奇？”愛麗絲看到毛絲鼠的小鼻子動了動，好像在回應他。其實，它還是跟平常一樣大小。愛麗絲嘆了口氣，繼續(xù)琢磨弟弟究竟在打什么算盤，好像又沒什么。佐伊很快忘記了小男孩兒剛剛一臉可疑的樣子，遠遠地在前面走著，希望盡早到達目的地。

幾個月之前，市政府在一塊一直閑置著的空地上建了一個蝴蝶溫室。人們可以在那兒漫步在昆蟲叢林中。這些帆布大棚底下不僅僅有蝴蝶，三個彼此相連的溫室里，還容納了科學家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數(shù)千種生物。前來參觀的人們可以走到昆蟲中間，隨心所欲地觀察這些活躍在不同地區(qū)的外來生物。人們可以在溫室里自由地走動。不過當你進入這個擠滿了各種小生命的空間時，要注意不要踩到螞蟻或者甲殼蟲。

為了悄無聲息地進入溫室，愛麗絲帶了三個綠色的披風在包里。當他們走到半路，愛麗絲在人行道上停下來，從背包里拿出披風分給大家。小朋友們安靜地披上披風。阿奇好奇地想知道為什么突然停下來，它從主人的大衣口袋伸出頭，縮著鼻子嗅搭在上面的披風。它感到不太自在，從口袋里爬出來，跑到了克拉倫斯的肩上，這樣它就什么都看得見了。但是克拉倫斯的夾克口袋卻一直鼓鼓的，隱藏在披風下。

小朋友們終于來到了溫室附近。他們跳上了溫室外圍的小矮墻。克拉倫斯的披風太大了，穿著披風的他看上去有些奇怪，像是背上長了兩個大翅膀。當他舉起雙臂時，兩側的披風揚起來很高，他的頭被蓋在了披風里。愛麗絲看到他像個巨型昆蟲，不禁笑了起來。

佐伊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對他說：“你覺得自己會被蝴蝶當成它們中的一員，是嗎？”

整個人都縮在披風下的克拉倫斯沒有說話，聳了聳肩。

蝴蝶溫室所在的地方最近才修整完畢。幾十年來，樺樹生長在城市的這個角落。園藝師們?yōu)榱诵拚恋兀谶@里種上了鮮花和草坪。在一片樹林里建溫室可讓建筑師們?yōu)殡y壞了，既要搭建這些溫室?guī)づ瘢植荒芸车艋蛞圃詷淠荆麄儾坏貌幌氡M辦法，發(fā)揮十足的創(chuàng)造力。

穿著綠色披風的三個小朋友與周圍植被的顏色完全融為一體。他們跑過了第一排樺樹，并在最后一棵樹后面停了下來，觀察街道情況。馬路上一輛汽車也沒有，看上去保安應該也已經(jīng)巡邏完畢。

佐伊低聲說：“可以走大路了。我們一直跑到第一個溫室后面再停下來。”

當他們正準備跑的時候，克拉倫斯大喊道：“嘿，你們看！這些飛蛾跟咱們今晚一樣！”

佐伊和愛麗絲疑惑地看著克拉倫斯。愛麗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哇！佐伊，克拉倫斯說得對！你看！看來它們也把自己偽裝起來了！”

佐伊走近愛麗絲和克拉倫斯身旁，看他們正在看什么：在一棵白樺樹的樹干上，幾只飛蛾似乎粘在樹皮上。它們好像一些小等腰三角形排列在一起，三角形中間烏黑發(fā)亮的、絲絨質地的突起物和兩根長長的天線暴露出它們是飛蛾。克拉倫斯帶著一臉疑問轉向佐伊。

“在我家鄉(xiāng)間小屋那里的飛蛾跟這些飛蛾長得一樣，只不過它們是全白中帶著黑色斑點，而這里的飛蛾像是穿上了佐羅的夜行衣。”

佐伊笑了一下，看著這些飛蛾所在的樹干。市中心的白樺樹，在多年的工業(yè)污染影響下已經(jīng)變黑了，跟克拉倫斯在鄉(xiāng)下看到的樺樹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你想，如果這些飛蛾都是白色的，它們就會被鳥兒發(fā)現(xiàn)，然后被吃掉吧？”她回答克拉倫斯說。

克拉倫斯眉頭緊皺思考著。他從來沒有想過鄉(xiāng)下的樺樹會比城市里的樺樹要白這么多。

“那它們怎么拜訪鄉(xiāng)下的表親？”佐伊覺得是時候給克拉倫斯展示大自然的神秘技能了。讓他知道蝴蝶們是如何躲避捕食者，以及如何懶洋洋地曬太陽或神不知鬼不覺地隱藏在黑暗里。她牽起小男孩兒的手，點頭示意愛麗絲。

“你很快就會知道答案！現(xiàn)在咱們趕緊進去溫室里！我給你們介紹飛蛾的表親們！”

第四章 小樹枝和小動物們

這天傍晚時候，從學校放學回家的佐伊花了好幾個小時研究各種帳篷的安裝和拆卸。她知道當前門關閉后，人們會用一個大鎖把鎖鏈鎖上，將溫室關得嚴嚴實實的。到時候，他們可以拔下插在土里的小木樁中的一個，然后溜進帳篷里。她帶著朋友們來到溫室的后面，蹲下用手沿著大棚邊緣的地面尋找木樁。

佐伊沒有跟朋友們解釋，獨自在地上摸索了幾分鐘后，她喊道：“呀，這有一個！幫我拔一下！”

三個小朋友蹲下來試著抓住佐伊發(fā)現(xiàn)的小木樁。

“數(shù)到三，咱們同時用力。一、二、三！”佐伊喊道。

小木樁紋絲不動。

“應該從旁邊發(fā)力轉松它。”愛麗絲建議道。

佐伊站了起來，對著小木樁的帽蓋踢了幾下，帽蓋跟網(wǎng)球差不多一樣大。過了一會兒，小木樁轉了起來，佐伊用手把它稍稍拉起來了一點兒。佐伊兩腳站到木樁兩側，用力一拉。帽蓋升高了幾厘米，足夠三個小朋友抓住中間的桿。

“來，數(shù)到三，我們再試一次。一、二、三！”佐伊喊道。

這一次，三個小朋友用力拉動，小木樁被拔了出來。由于用力過猛，他們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穿著綠色披風的他們看上去像三個在空中揮舞著爪子拼命找平衡的蟲子。

克拉倫斯第一個站起來，到處尋找他的毛絲鼠。

“有人知道阿奇藏哪兒了嗎？”他帶著一絲不安地問道。

“我們在拔那個木樁的時候，它就在旁邊。”愛麗絲看了眼自己周圍回答道。

三個小朋友轉頭看向木樁方向。只剩下一個大洞提醒著大家，幾分鐘前那里還立著一根木樁。帆布大棚門簾的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開了，溫室底部露出一些縫隙。

“克拉倫斯，得了吧……不要去弄它們，好嗎？”

“等等看，我只是在做一個小實驗……”

小家伙仍然在推著它的小球。克拉倫斯把棍子拿開了。甲蟲加快節(jié)奏想要跑到它同伴消失的灌木下。克拉倫斯又用棍子按住小球。小球再一次被卡住，甲蟲用盡全身力氣想推動它。

“它是用前腿還是后腿在推？看上去它是倒著走的。它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道……”眼睛一直盯著那三只甲蟲的愛麗絲回答道。

“不管怎么說，它們還是很強的。如果它們整年都這么訓練的話，應該給它們發(fā)獎勵。”

“沒錯，克拉倫斯。這些小家伙可以抬起比自己重千倍的重量。這就好像是你可以舉起二十多噸的啞鈴，你想象一下？”

小男孩兒沉默了片刻，想著20噸的啞鈴得有多大。可能有房子那么大。甚至是跟一棟大樓一樣高？只有超人才能做到吧。這些像士兵一樣厲害的昆蟲肯定能幫助他的玩具們打敗邪惡力量。其實單靠它們自己就可以打贏所有的戰(zhàn)爭。他摸了摸自己夾克內側的口袋，同時觀察女孩兒們有沒有在看他。愛麗絲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弟弟，懷疑他又在密謀著那些平時總是以受罰結尾的計劃。克拉倫斯假裝自己在專心關注這些小型巨人，以掩蓋臉上一副心虛出賣自己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克拉倫斯又繼續(xù)提問。

“那它們在哪里找到這些啞鈴呢？”

“你猜！”

“猜？它們又沒有什么運動商店。據(jù)我所知！”

“有時候你真是笨得可以，克拉倫斯！你再好好想想！”

這次克拉倫斯是真的生氣了。

“佐伊……”愛麗絲求情道。

“哎，沒事！他得自己去發(fā)現(xiàn)！它們自己制作的啞鈴……這又不難，不是嗎？”

“真的嗎？”

大吃一驚的克拉倫斯環(huán)顧四周。

“但是……它們用什么材料來制作啞鈴？”

佐伊試著憋住笑，以最嚴肅的態(tài)度回答這個搞笑的問題。

“用排泄物。”

“用什么？！”

“排——泄——物……”佐伊重復了一遍，絲毫沒有打算多作解釋，就是為了看克拉倫斯的反應。

小男孩兒轉身看向他姐姐，希望愛麗絲能幫他一下。

“嗯，克拉倫斯，確實是用排泄物……”

顯然，兩個女孩兒早就串通好今晚要捉弄他了。他挑起眉毛并沒有得到更多的解釋。好像是要讓他生氣，佐伊故作溫柔地接著說道：

“動物糞便，如果你喜歡……”

“嗯？”

“嗯，是的……”佐伊以盡可能嚴肅的語氣繼續(xù)說。

“它們用糞便？做的這些小球……從后面……屁股？拉出來的？”

佐伊和愛麗絲突然大笑起來。克拉倫斯想遍了所有他認識的單詞來形容這個自己每天坐著的部位。佐伊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愛麗絲笑得扶窗戶，克拉倫斯驚訝地張開嘴。

“那……它們拿這些糞便準備怎么辦……？”

剛把問題說出口，他就后悔了。像剛才一樣，肯定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答案。他確實沒錯，佐伊狂笑了兩聲。

“它們……它們……它們把它吃了！”

佐伊大概是嘲笑他上癮了。

克拉倫斯撇了撇嘴起身要走，佐伊一把抓住他。

“但是事實確實是這樣的，克拉倫斯。”

“當然……”

“真的！”盯著甲蟲看的姐姐也附和道。

克拉倫斯想著自己遲早要找她倆算賬，然后跑到盡可能遠離兩個女孩兒的地方，安靜地繼續(xù)自己的觀察，以便做他一早就打算好今晚準備做的事。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重新拾起全部信心，他一刻也不應該失去信心。

由于沒有成功說服他，佐伊放過了他。佐伊在一旁繼續(xù)走自己的路，徑直地走向溫室里植物生長得更為濃密茂盛的一角。

第六章 屏幕上的蝴蝶

佐伊走到了一處在頭頂上方交織著鋼絲藤蔓的地方，這些藤蔓是人為懸掛的。在溫室的這個區(qū)域，許許多多的蝴蝶在空中嬉戲，不斷有蝴蝶在她臉邊掠過飛走。她繼續(xù)往前走，看看自己是否能夠認出有其中哪些蝴蝶品種。盡管在一片黑暗中，由于她頭上的頭燈亮著，她還是看清楚了這些蝴蝶翅膀的顏色。這些蝴蝶大小幾乎都差不多。其中有一只比其他蝴蝶稍大一些，通身藍色的蝴蝶停落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它揮動了兩次翅膀，好像是為了吸引佐伊的注意力，卻在佐伊準備走過去更近地觀察它的時候飛走了。另一只橙色翅膀帶著黑邊的蝴蝶停在佐伊腳邊休息，當佐伊往前邁步的時候，它也迅速飛走了。佐伊只好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溫室中央一棵綠色葉子的香蕉樹下立著一塊小屏幕，應該是白天給游客循環(huán)播放視頻用的。佐伊盯著黑黑的屏幕看了幾秒。看著白天如此熱鬧嘈雜的地方在半夜變得如此寧靜，佐伊覺得十分有趣。她往左右各瞄了一眼。愛麗絲正拿著地上用金屬鏈拴著的放大鏡，忙著觀察樹干上的毛毛蟲。佐伊聽到愛麗絲時不時地發(fā)出“唷”和“好惡心”。看來好像愛麗絲不大喜歡這些蟲子。

佐伊踮起腳尖看克拉倫斯在干什么。克拉倫斯趴在地上，鼻子貼著地面，數(shù)著外出探險的螞蟻，螞蟻們嘴上拖著的東西比它們的頭還大。趁著夜色，沒有游客，螞蟻工人們得盡可能多地將白天掉下來的蛋糕碎屑、三明治面包屑這些物資帶回螞蟻窩。 佐伊突然十分想去按電視屏幕上的按鈕。她看著自己的食指徑直朝著開關伸去。手指觸到塑料按鍵表面，按了下去。一聲小小的“咔嗒”聲在寂靜的溫室中回響開來。然后電視機傳出了聲音。

“我們已經(jīng)在觀察站里藏了幾個星期了，但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紀錄片里，三名昆蟲學家在一個小棚屋里觀察昆蟲。佐伊湊近屏幕去看他們在介紹的小蟲子。

在溫室的另一邊，克拉倫斯突然發(fā)出一聲尖叫。

“啊！哎喲！救命，愛麗絲！”佐伊甚至沒有注意到小男孩兒的尖叫。她兩眼盯著屏幕，專注地觀看為來溫室的游客準備的紀錄片。白天，三位昆蟲學家在簡易觀察站的探險活動可能不大會吸引到那些喧嘩的參觀者的注意。她甚至在想游客們是否看到了大香蕉葉下的屏幕。但是在夜晚，三個男人的故事突然別有趣味。

“直到現(xiàn)在，沒有任何翅膀的揮動來打破安靜的氣氛……”

“他們可能在等蝴蝶。”突然間，一個名字吸引了佐伊的注意力。一瞬間，她好像陷入了電視屏幕里，完全忘了她的朋友們。“要是咱們能跟150年前的華萊士一樣幸運的話……”佐伊湊近屏幕試著猜出這個紀錄片拍攝的地點。看上去像是熱帶地區(qū)。他們應該身處地球另一端的某個叢林里。佐伊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線索。昆蟲學家藏身處的灌木叢上的小黃花讓她想起了一些東西。但是她是在哪里見過的這種灌木呢？

其中一位昆蟲學家繼續(xù)講述他們的故事。“我們將營地安扎在它們唯一的食物來源附近。這個地方的玉葉金花長得很茂盛。除非這一物種完全滅絕了，否則我們隨時都有可能看到它。不管怎么說，這是我們愿意相信的，是在漫長的穿越叢林旅程之后能夠撫慰我們的故事……”

聽到玉葉金花，佐伊突然間想起了昨晚的夢，以及昨天看書時大腦記下的內容。研究人員應該是在印度尼西亞的巴坎島。

“天哪！他們在尋找紅鳥翼鳳蝶！”佐伊低聲自言自語道。

就像藏在隱蔽處的三個研究員一樣，她睜大眼睛好奇地等待著巨型蝴蝶的到來。突然間，一只蝴蝶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一角上。三位昆蟲學家安靜地拍攝著這種華萊士時期被多次談論的生物。蝴蝶的雙翼之壯觀真是讓人印象十分深刻。

在溫室的深處，愛麗絲走到她弟弟身邊。

“克拉倫斯，你又在搞什么鬼？”

小男孩兒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指。他抽泣道：“它們……它們……”

“你冷靜一點，好好跟我說說發(fā)生了什么。”愛麗絲一邊說，一邊把他的手指抓過來看。

“它們突然咬了我一口！”

“那你為什么要去抓它們？”

克拉倫斯抿嘴轉頭看向旁邊。幾米處遠，地上躺著一個沒有蓋子的巧克力粉盒子。蓋子在50厘米開外的地方躺著。

“這是……”

“這是為了我的收藏……”

“你的收藏？你說的是什么收藏？”

“我的昆蟲收藏……”

“你沒有昆蟲收藏，克拉倫斯。不然我怎么從來沒見過它。”

“就是……”

“是什么？……”

“每次我抓到昆蟲，我就把它們放進巧克力粉盒子里。但是，它們過不了多久就死了……”

“什么？因為它們都逃走了嗎？你是說你把蟲子養(yǎng)在房間里，還讓它們都逃走了，是這樣嗎？”愛麗絲突然想象出她的房間里的床底下擠滿了蟑螂、蟋蟀和消磨晚上時間“彈小提琴”的蟬。“不是。它們都在盒子里。我用蓋子把它們關在里面了。我還不至于那么笨吧……”

“你把它們關在盒子里？是嗎？沒有空氣？沒有食物？”

克拉倫斯開始真哭起來了。

“這就是為什么我想來這里抓一些強壯一些的昆蟲……我之前的昆蟲老是生病。”

“但是，你想想，克拉倫斯！你喜歡別人把你關在盒子里嗎？你喜歡這樣嗎？”

克拉倫斯沒有吱聲。

“所以？”

“但是，盒子里面還是有一些巧克力粉的。”

愛麗絲深深嘆了口氣。

“給我看看你的手指。這些螞蟻已經(jīng)向你表示了它們不想死在巧克力粉盒子里。我希望這次你起碼得到了一點教訓！”

愛麗絲從背包里取出紙巾，幫她弟弟包住了手指。傷口不是很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今晚上剩下的時間里克拉倫斯是不會再讓他的手指到處亂碰了。

克拉倫斯回想了一下今晚所有為收藏捕捉的昆蟲，最后卻只能放了它們。回去之后，姐姐肯定會拿走他的盒子。他更不可能把六只腳的生物直接放在自己口袋里。他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佐伊的聲音把他倆從各自的思緒里拉了回來。

“我找到了巨型蝴蝶！在這里！”

克拉倫斯站起來，跑到溫室的另一邊去看。他的姐姐跟在他后面，把剛才從地上撿起的巧克力粉盒子放到背包里，確保它不會再裝進任何昆蟲。

第七章 晚上的線索

佐伊面前的樹干上有一只長著巨型雙翼的蝴蝶。它是一只標本，被釘在樹干上的玻璃盒里。它有湯盤那么大，下方有一個刻著名字的標牌：“印度尼西亞發(fā)現(xiàn)的Ornithoptère。”

克拉倫斯念了兩遍標簽上的文字。然后他激動地轉身看向佐伊。

“他們澆水澆得不錯嘛。這只蝴蝶顏色上得也不錯。玻璃盒是讓它長得更快的迷你版溫室嗎？盡管如此，但他們搞錯了……”

佐伊用眼神質問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解釋。

“嗯，這不是一只鳥翼蝶……”

佐伊和愛麗絲對視了一眼，被克拉倫斯的話震驚到，平常他一直是問問題的那個。

“真的嗎？”佐伊問道。

“你看清楚，它根本不是一架飛機……這不是很明顯嘛。”

“什么意思？不是一架飛機？這當然不是飛機啦，這是一只蝴蝶！”

“我剛剛就是這么說的呀。”克拉倫斯沒有再說話。

“然后呢？”

“所以說他們搞錯了嘛……”

“什么搞錯了？”

“因為撲翼機得是一架飛機呀。就是這樣的。這又不難懂！”

佐伊開始明白過來了。

“啊！但是Ornithoptère又不是非得指飛機或者是飛行器什么的，克拉倫斯。Ornithos和ptère在希臘語里分別是鳥和翅膀的意思。因此，這里指的是雙翼巨大的蝴蝶，甚至可以與鳥類的翅膀媲美。”

克拉倫斯忘了生氣。他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張長著鋒利牙齒的翼龍的畫像，讓他想起自己在上次的博物館探險行動中，被一個可怕的生物嚇得要死。他想象眼前的蝴蝶變成了一個史前怪物。他快速在腦海里搜索所有自己知道的動物詞匯，看看這些動物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聯(lián)系。愛麗絲此刻也在想同樣的事情。

“所以說鳥翼蝶獵人跟鳥類學家也有聯(lián)系？你看，蝴蝶網(wǎng)應該也可以抓到一些鳥兒！”

佐伊仔細地比較了一下。因為如果她父母之前讀過圖書室里那本華萊士的書的話，他們可能也曾跟隨華萊士的腳步去過印度尼西亞群島、帝汶島、馬魯古群島，以及新幾內亞附近位于亞洲和澳大利亞之間的其他島嶼。

她身后的紀錄片還在繼續(xù)播著，里面?zhèn)鞒龅睦ハx學家的聲音安撫了三個沉默的小朋友。佐伊看不到叢林里的那三個人的蹤跡。隨后鏡頭轉向了他們的小棚子內部。在他們身后的墻上有一些木頭，上面刻了一些文字，佐伊湊近屏幕邊上去看。她沒猜錯：上面是日期和名稱。鏡頭落在了正在說話的那個昆蟲學家身上，這正好給了佐伊看清楚文字的機會。突然間，她看到了自己的姓氏。她擦了擦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A&H·西蒙尼。“A”和“H”是她父母名字的縮寫：Alain和Hélène！她湊得離屏幕更近了。

鏡頭突然轉而拍攝一只新品種——一只飛來采玉葉金花花蜜的華萊士黃裳鳳蝶。它一直留在屏幕直至紀錄片的結尾。而佐伊卻希望著鏡頭能夠再次拍攝小棚子里面。然而不一會兒，片尾字幕便出現(xiàn)在屏幕上，接著屏幕也熄滅了。電影結束了。

愛麗絲從電影中喚醒了佐伊，拉著她的手臂指給她看一只剛剛降落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的新蝴蝶。“你覺得咱們在這里能找到這種蝴蝶嗎？”愛麗絲問佐伊道。

佐伊還在走神兒。她腦海里還回想剛才她所看到的一切，她越來越確定她的父母曾經(jīng)去過巴坎島。她的私人調查有了進展。

愛麗絲詫異于佐伊的沉默，向她提了一個問題。佐伊飛快地瞥了一眼蝴蝶。

“不，這里沒有這么色彩斑斕的巨型蝴蝶。”

“好吧，我只是看你對它這么感興趣……”

此時，克拉倫斯正在其他樹叢下，到處尋找像剛才佐伊指給他看的那種彩色蝴蝶，突然間他喊道：

“噢……有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安在那里巡邏……”這句話一下子把佐伊從自己的遐想中拉了回現(xiàn)實。

“什么？”

“我說，有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安在那里巡邏。我得重復多少遍？”愛麗絲在想，是不是她弟弟在報復她們。

“如果你是在作弄我們，克拉倫斯，我們不會上當?shù)模稽c都不會上你的當。”

“要是你們覺得我是在開玩笑的話……”克拉倫斯鎮(zhèn)定地繼續(xù)說，“阿奇，馬上過來這里！”絲毛鼠斜眼瞥了一眼它的主人。克拉倫斯雙手威脅式地把拳頭捏得咯硌響。絲毛鼠依舊不動。愛麗絲走到她弟弟身邊，看到一扇通往另一個溫室的帆布門。她蹲在克拉倫斯附近，探過頭去看門的另一邊，一個保安正在隔壁溫室巡邏。

她轉過身去示意佐伊。“咱們趕快離開這里！”佐伊也趕緊過來蹲下觀察隔壁——一個手里拿著灑水壺的保安在一排一排的熱帶樹木叢中走著。克拉倫斯低聲跟他姐姐說：“他是來給蝴蝶澆水的嗎？”愛麗絲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他們得安靜地把阿奇抱回來，然后立刻離開。如果這個保安是正如她弟弟所想的，在給隔壁溫室的蝴蝶澆水，那么很快他也會來他們所在的溫室給蝴蝶澆水了。爬到桌子上的阿奇伸長鼻子在嗅果醬瓶，這個果醬瓶是為白天小朋友們的活動準備的。愛麗絲繞過桌子一把抓住阿奇的尾巴，絲毫不給它逃走的機會。佐伊已經(jīng)朝著他們最初掀開大棚帆布簾的地方走了幾步。克拉倫斯撩起披風，把自己最喜歡的寵物放回口袋里。當他們走到竹節(jié)蟲灌木附近的時候，克拉倫斯哆嗦了一下，努力直視前方不去看它們。佐伊掀起了帆布簾的一角，往外查看路面是否有人，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三個小朋友從里面鉆了出來。來到外面，佐伊把之前他們拔出來的小木樁塞了回去，將蝴蝶溫室重新鎖上防止外來者進入。他們剛踏上回程的路時，還猶猶豫豫，然后越走越放心了。

佐伊看上去心事重重。今晚有可能解開了一部分她父母消失的謎團，但是她還有好多東西需要了解。追蹤他們在太平洋海域的路線可能要花很多年。對愛麗絲來說，她很高興擺脫了這些黏糊糊的動物。而克拉倫斯則相反，他一直保持思考的神情。

“這次在小蟲子中的探險活動還是挺好玩兒的，嗯？”

女孩兒們都沒有回答他。在城市里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們終于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克拉倫斯抬頭看向他姐姐，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愛麗絲，你說咱家房子里能不能也種蝴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