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
疫情緊張的那段時間我在成都,每天我都會沿著固定路線散步5公里。路上行人最少的時候,幾乎只有外賣騎手與我同行。
外賣和快遞行業似乎是受疫情影響最小的行業。幾大電商公司業務都蒸蒸日上,股價也創了新高。外賣平臺開工招人,也給社會傳遞了信心。
據餓了么公司公布的數據,他們的騎手中有不少都擁有第二職業,比如創業者和新媒體從業者。第二職業,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說法。外賣平臺不與騎手簽勞動合同,不為騎手繳納五險一金,嚴格說來,雙方也不存在法律意義上的雇傭關系。那些兼職的騎手,心里應該還是把原來的工作而不是送外賣當成是第一職業。
有媒體采訪了上海一位叫陳飛的騎手,他在一家體育公司工作,月薪上萬,但是疫情爆發后,體育行業受影響很大,公司告訴他6月前都不可能復工。因為各地都取消了體育賽事,公司面臨困境。每個月只發基本工資2400元,而陳飛在上海的每月基本開銷要3500元(其中1500元用來租房)。
陳飛選擇了去送外賣,最初的打算就是把這份工作當成是兼職,不需要簽訂勞動合同,反而成為一種優勢,因為他不需要從原來的公司辭職。送外賣這種自救方式,并不算是“背叛”,公司領導也能接受。
陳飛的目標是每天掙300元,這樣加上原來的基本工資,每個月收入還是能過萬。他甚至奢望在送外賣之余,自己能有時間看看書。這想法當然過于浪漫了,事實上,他跑了半個月后,單日收入才第一次達到300元,那天他早出晚歸,奔波了十幾個小時。
這種把送外賣當成避風港的想法,相當有代表性。騎手和平臺之間是一種新型關系,不出重大事故的話,騎手似乎感覺不到“東家”的存在,他打交道的對象,只有手中的手機。雖然每送一單,在給自己掙得收入的同時,也給平臺貢獻了一份錢,但是很快他就會習慣只看自己得到的那份。
看上去,這是最簡單、最客觀的系統:每一次付出都有回報,接單越多收入越高;沒有讓人“討厭”的領導,也沒有需要小心相處的同事。但這種看似純粹的關系,卻也有讓人擔心的一面——那種職場特有的同事間的聯結似乎消失了。陳飛在送外賣之余,在視頻網站搞起了直播,這份工作并沒有給他帶來收入,卻讓他很開心。因為,來自陌生網友的鼓勵,讓他感到自己屬于一個更龐大的群體。
有一位武漢外賣小哥,在送一份生日蛋糕的時候,赫然發現收貨人竟然是自己。他這才意識到,原來當天是他的生日,蛋糕是外賣平臺送給員工的禮物。他打開盒子,吃了一口蛋糕,流著淚笑了。
這一口蛋糕的味道,一定無比甜蜜,因為里面加了一味叫作“關心”的食材。在大都市生活,關心就是平淡人生的“糖”,外賣平臺看似冷冰冰的數據考核背后,一塊生日蛋糕傳遞了一份久違的溫情。
往大了說,這就是社會的意義。不管是誰,也不管他從事何種職業,這種人與人之間的聯結、關愛和互助,這種內心的歸屬感,才是真正的避風港。這一口蛋糕的味道,會永駐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