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明
尋宗覓根,了解自己的祖先繁衍、家族發展脈絡等,是全球各民族所共有的情結。解開此結的工具與方法頗多,而查閱家譜是常見的一種。
所謂家譜,又稱族譜、宗譜、家乘、房譜等,是記載同宗共祖血緣集團世系、人物和事跡等信息的歷史圖籍。家譜與方志、正史一起構成了中華民族歷史大廈的三大支柱,是我國珍貴文化遺產的一部分。
無論何種編譜方式,構成家譜最重要的內容當屬世系圖表,用以記載始祖至撰修該譜時本家族各世代成員姓名、生卒年月、科第、妻室、子女等信息。以此為家譜之根本,然后或設有譜序,闡述修譜背景、姓氏淵源、家族遷徙;或設有族規家戒,即自行制定的用來約束、教化族人的宗族法規,包括忠君、孝親、祭祖、禁賭。
當然,不少家譜還內含闡明修譜原則和體例的凡例;刊載祖先及本族重要人物的遺像;登載皇帝對家族成員敕書、賜匾的恩榮錄;記錄本族祠堂建筑圖案,修建過程、規模、地理位置,祠堂內祖先牌位次序的祠堂信息;記載家族集體財產、分家約定以及買賣田地等文據的族產契約;收錄族人著述、詩詞、奏疏等的藝文;表明本族世系人名排行的字輩等等。
總之,家譜記載范圍的宗族性,體例的多樣性,內容的廣泛性,記敘的細致性,為后人了解、把握先祖人物及事跡等提供了一幅百科全書式的家族圖景,是彌足珍貴的第一手史料。并且,家譜所載信息可反映或折射出社會變遷、經濟狀況、宗教習俗、生活水平、文化教育之情形。也因此家譜具備了尋宗問祖、科研史料、教化懲戒等功能,為專家學者和社會大眾所重視。
宋代以降,系私修家譜的年代。正如章學誠所言,家譜是“人自為書,家自為說”。(章學誠《校讎學通義》)雖說歷史上曾多有修譜興盛之時,但畢竟因年代久遠、兵燹變故、思想禁錮、自然毀損以及原本印制數量不多等因素,故存世量甚少?!吨袊易V總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揭示海內外藏中國家譜七萬多部,計52000余種,除部分入總目的新譜外,民國前舊譜僅稍過四萬種。國內外收藏新舊家譜(以1949年為界)數量最多的公藏機構上海圖書館因其有30000種300000多萬冊而享譽全球,引各地讀者紛至沓來。但是,如何使更多的讀者能夠方便查閱家譜,甚至足不出戶即可實現呢?
1996年底,上海圖書館開設全國首家家譜閱覽室,并宣告對館藏家譜進行整理研究。其中,整理工作主要由原件修復和目錄編撰構成。由于特殊年代對家譜的誤讀導致圖書館只能長年累月地將家譜捆扎、堆于書庫一角,故而損傷嚴重。欲解凍家譜、服務讀者,必先施以修復。其次,組織館員編撰家譜書目,其目的是按著錄規則將館藏家譜置于一種科學的檢索體系之中,便于查尋。經過幾年的努力,于2000年5月出版了《上海圖書館館藏家譜提要》,使11000余種20000余冊家譜公之于眾。并且,2001年起,在當時文化部及各家譜收藏單位等的支持下,上海圖書館組織編制、出版《中國家譜總目》,這是一部迄今為止收錄中國家譜最多、著錄內容最為豐富的專題性聯合目錄,較完整地揭示了海內外近600個收藏單位家譜的基本狀況。
與此同時,在數字圖書館建設熱潮的推動下,自1998年起,上海圖書館開始進行家譜數字化作業,其主要工作就是通過對館藏家譜全文掃描以及標引檢索點等,建成家譜全文數據庫。2003年,該數據庫登堂入室,讀者可以通過譜名、纂修者、姓氏、譜籍地、堂號等入手查檢自己所求家譜,凡上海圖書館收藏的,還能閱覽原譜全文。此舉大大方便了尋根問宗者的查閱,促進了家譜的利用,使相關服務提升到一個新的境界。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98年下半年起,上海圖書館每年撥出經費、派出專員走街串巷訪尋、采購舊譜,建立較為穩定的進譜渠道,并持續保證5000多冊的年采量。如此,邊采購、邊修復、邊整理、邊研究、邊建庫、邊服務的模式成為延續至今的工作常態。


2015年,正值數字人文技術興起,上海圖書館隨即嘗試將其植入于家譜整理、研究與服務之中。即以前期數字圖書館建設中累積的書目數據和全文家譜為基礎,通過語義技術實現數據關聯,利用家譜的MARC(機讀目錄)或DC(都柏林核心元數據)對家譜的文獻特征和有關內容特征做標引,從而提供基于題名、著者、譜籍地、先祖名、堂號等關鍵詞匹配檢索功能。換言之,數字人文技術把有關家譜的知識單元細致化,令知識組織語義化,使知識呈現可視化,以便達到從元數據記錄和數字化全文中提取知識的目的。
以胡適家族的“上川明經胡氏”遷徙為例,依據家譜數據即同一始祖多種家譜中的先祖以遷徙事件為鏈接點,將人物、時間、地點要素關聯,用可視化工具,便可完整展示胡氏始祖胡昌翼在唐末自長安遷往婺源考川,其后代又從考川遷至績溪等不同居住地的路線圖。
數字人文不僅有助于讀者直觀獲知隱藏于不同家譜中的信息、知識點,還有助于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如上川明經胡氏始祖胡昌翼為何要做長途遷徙?查家譜數據庫的某個元數據字段不難發現其中奧秘。“始祖昌翼,譜稱本唐昭宗幼子,母何后,天佑元年生,避禍來婺源考川,遂冒義父胡三公姓。”至此,讀者或許發現“胡李不通婚”之說的原委。那么,可否運用數字技術對此再做一番統計呢?答案是肯定的。從家譜數據庫中的上川明經胡氏家譜世系表中析出入譜男性8915名,配偶4733名,對配偶姓氏統計后發現,雖“李”為大姓,但所有該族胡氏配偶中無人姓李。自然,“胡李不通婚”說最終應由歷史學者定論,但基于數字人文技術的家譜數據庫所提供的事實和數據至少能為這種研究提供一種佐證。
我們所做的家譜整理和研究,其目的是為了更好地服務讀者。2015年5月,上海圖書館率先將家譜全文搬至網上,真正實現了全球讀者足不出戶便可查閱家譜的愿望,至2018年底,已提供8000多種家譜。它們在地域分布上既涵蓋了江蘇、浙江、安徽、湖南、湖北、江西、福建、上海等收藏家譜數量較多的省份,亦有云南、四川、重慶、貴州、山東、甘肅、河南等收藏家譜數量較少的省份;在姓氏分布上,不僅有百家姓中的常見姓氏,也有稀見姓氏,如荊、荀、昌、茹、吾、迮、鈄、相、郎、貴、元、支、戈、蒯、廉、后、慎、經、閭、環、闞、翦、闕、印、束、忻、嵇、戟、鹿等;還有不少名人家譜。
隨著家譜修復、整理、數字化以及版權協商的進程,我們還會繼續將更多的家譜傳上網。難能可貴的是,這些家譜均先后融入2016年1月底上網的數字人文家譜數據庫——中國家譜知識服務平臺(http:// jiapu.library.sh.cn)之中。如此,上海圖書館在家譜服務中,實現了既提供家譜全文,又提供檢索路徑,也提供知識平臺,還提供技術工具等的全方位服務系統。
20多年的家譜工作,我們有三點體會。其一,理念更新。珍品特藏不能置于書庫、秘不示人,而應當加快整理、投入服務。而且,在網絡、大數據時代,必須考慮提供網絡服務,便利于讀者。其二,與時俱進。日新月異的技術,為整理、開發家譜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工具,我們理應及時利用,以朝更有力度地加工家譜、有深度地揭示家譜、有廣度地服務讀者的方向行進。其三,加強研究。館員有研究實力,讀者服務才會有品質。這些年來,上海圖書館在家譜目錄編制、少數民族家譜總目編制,家譜資料選編,家譜通論、祠堂研究,家譜叢刊編制,家譜數字人文技術研究等諸方面均取得了一系列成績,獲獎連連,使家譜及其服務成為品牌。我們正不斷努力,爭取使上海圖書館早日成為全球華人家譜的資料中心、研究中心和服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