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外二首）

莊偉濤

我所有的書都曾在臺燈下

講它們的故事。說話的時候

還在挑釁，還在譏諷

眼淚和狂笑都被拒絕。思想只許顫抖著

越過野籬。曠野里的馳騁

從荊棘地的彳亍開始

我舉起一盞燈照進原始的叢莽

新藤與舊根的糾結，在暗黑的夜里

勒出千萬條痕。如血，如痂

如墓碑上的銘文：告別腐朽！

一次埋葬便是一次新生

上一頁的文字如同尸體

不要試圖挽留。把腦袋交給書去開拓

無民的疆土，帝王之業是

萬里自由爭得

一馬平川。風雪夜里誰在掌燈

歸去。在跌落的黃葉之上

鐵枝虬髯地闖過梅花和雪

春天里哪兒沒有濕冷的墳

死亡反生榮盛，如蜜蜂盜花

與精神的自戕。你總得珍惜

一湖沉思映照出的

月的光華，如劍鋒和我的眼神

漣漪在字里行間，狂瀾

終于在我心里

洗刷我蒙昧的靈魂。

下一首詩

下一首詩要用蝴蝶的觸角來寫

下一首詩，不用墨水

要用鮫人的第一顆淚珠

借你的嘆息，把它研碎

然后讓蝴蝶頂著我的詩句

然后讓詩句起飛

下一首詩，一字一句

都不穿衣，都不打扮

就像，蝴蝶赤足走在花瓣上

如果下一首詩的主角是你

或者是蝴蝶，那它將不再

假想當春天走得很遠很遠

所以你應當住在春天

才可以讓我的蝴蝶寫你

先把你的青絲寫進春風

再把你的眼神寫進露水

你的雙唇記載著花瓣

從顏色，質感，溫度，到紋路

你的笑意里折射著陽光

陽光里有白雪融化的味道

下一首詩你很快就會收到

它從冬天出發

從我的心上路過

它一邊飛，一邊寫

我一邊想和你說

我的蝴蝶在春天夢見了

一整個世界

候鳥

我惶然四望，

仿佛你就在，某個角落。

這青青的天空是你，

這輕漾的水波，也仿佛是你。

你是那歸去的候鳥嗎？

在我的身邊，只一個冬天。

這經冬不凍的湖，總飄著白云，卻留不住

你的影。

來年你若飛回，棲著的，怕巳不是我。

淙淙的流水，曾把你清靈的喉音

糖葫蘆似的，串作一串。

每日清晨，蘸著糖稀似的曦照，

我從甜蜜中醒來，與你互道：早上好。

你的潔白的羽，是天山的陽春雪。

空明的月華，或者才能作為你的瑤池

仙臺。

啊，我丑陋的枯枝！

誰或許知道它正是你離去的原因？

我驚惶地四望，臉上發了綠。

春風啊春風，請你別為我穿上綠衣

讓冬天再來一次吧，凋零又有何懼？

怕只怕棲在我身上的，已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