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凡的詩

沈凡

消逝

你說那是一種多么偉大的消逝

我們看著初夏的風吹過繁密的櫻桃

瓦藍的天空被刻在親密的指尖

而那淺淺的無可逃避的時光像一塊巧克力

留下了我們的齒痕和口水

你穿著青色的格子襯衫，面向北方

我們一整天，像一對愉悅的句號

在抵達命定的形式之前

勢必要頂著古典的囈語前行

而那些清癯的往事，像是桌子上散落的杏仁

被安靜地留在了某個深夜

在另一個嫵媚的倫理中

遙遠的中國男孩，終將沿著感官經驗的道路展開

晴雨和潔白的城市會成為生命中美麗的秩序

所有的這些，或者那些，你無可阻攔

陌生的新事件像杜鵑口中那抹殷紅的雀舌

纖美而簡潔

你要沿著它走向風煙涌起的遠方

許多東西會因此丟失，會不歡而散

而它們卻一直隱匿在你低低的眼瞼

等到某一年，你愿意跟某個人

在寧靜的子夜分享某些往事

你才發現，世界很大，大到你也有一些憂傷和癢

而你可能最終也不知道那有什么意義

在心愛的正午，那臺日歷的晚年中

溫柔的太陽像一把嶄新的銅器

一些人，坐在他常坐的地方，望向窗外

回憶起故鄉金黃的草籽

多年前，那道冰涼、荒蕪的吻

還在持續它最后的愛撫

“My crazy beautiful friend ，it'S time to leave'

（瘋狂善良的朋友啊，我們應該離開了）

安娜

安娜，關于歷史和夏天你要聽我說

天使秘密的小徑上，永遠是風信子成熟的季節

而那些不解的謎，只是踟躕的飛鳥

其實，從干凈的南方出發

你就會找到去年的裙子

那不幸的、寂寞的液體早已干涸

也許世界就是這樣，你不必為此無聲地告別

過完了今天，我們還要再見面

忘記那匹莫測的藍馬吧，安娜

也許我們應該趁此整飭好今生的威儀

那使人憂傷的沒有重量

別害怕，是這邊不是那邊

安娜，我并不責怪他

有一片燈芯絨質的夢境，引誘了我們內心的海

你那時微笑著舉起藕臂

就已進入那扇全體的門

而他帶著蕭蕭楚王的形象，凝佇在古典的樓閣

迎著晚夜的春枝唏噓遙望

安娜，我仍然愛你的狷狂

愛你清脆地穿過荷夏的末端

安娜，你看，神的熱淚中

有我高亢地，詰問蕓蕓奧義的影子

喜悅

一整天都結束的時候

我脫下舊襪子坐在床邊

才想起今天還有一些事沒做

還有一個人沒有去見

他們或許還在等待

等待我穿著藍色牛仔褲和白色T恤

牽一頭毛驢

慢悠悠地走過鄉間的春日小道

可惜天黑了

我也有些疲倦

請原諒我的缺席

晚風

有時從北吹向南

有時從南吹向北

每一天都有幾件事沒有去做

都有一個人沒來得及見

許多年下來

我就帶著這些問候和錯過

蓋上了薄薄的被子

安靜地進入了最后的睡眠

他們，也許還在等待

也許沒有

我不能夠說這沒有遺憾

但同時也充滿了神秘的喜悅

危險的旅程

蔚藍的午后該是一種合適的命運

果實在生長，像青澀的你

等待著被誰品嘗

更遠的地方更加危險

我得和你說一說這危險的旅程

當世界低著眉

春風中的海棠掉落第一片花瓣

我們總是以疲倦的方式

度過午后最神秘的一刻

看著空氣中的飛鳥滑過遼遠寧靜的電線

毫無所動

這似曾相識的時代隱匿著更深的悲傷

你不要問，不要問

世界為什么是這樣而不是那樣

為什么我們生活在北半球而不是南半球

為什么

我們甚至取不出眼中打轉的睫毛

……

“噓！”

希望這不是你的命運

大水

下了一周的雨，現在終于停了

這個夜晚，我站在陽臺上

看著樓下模糊的燈火

仍舊無法弄懂，一場雨后

這世界究竟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我們藏世又出世

路邊的小販仍舊在用力活著

賣炒面、炒飯和味道一般的煎餅

史前的星辰仍舊籠罩著你我

還有不溫不火的生活

而我的身上仿佛多了一塊疙瘩

不痛不癢

我有時會忘記，有時又會想起

如同一種溫柔

我在等待它的用處

就像在等待紀元和雨水的全部意義

我們都曾被大水淹沒

當年躲在舟中

如今只身做舟，想渡一些久遠的事物

寫在立秋

夏至，立秋，白露

許多日子開始一一告別

故鄉側過臉

我們終于發現了失散的牛羊和

星群

——這么多年了，誰都沒能走出這片星空

夏夜，所有的村莊折合重疊

窗外月光瘋長

我們穿著陌生的服飾

陌生地囈語

寒霜落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