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崛起的國際法需求分析

胡曉

摘 要：大國崛起是一個過程，是國家軟實力和硬實力同步并進的結果。國際法是大國崛起的制度重器。大國不僅可以利用國際法確立和強化自身在國際社會的合法性，還能獲取實際利益，并將自身的價值觀念和法律文化推向國際社會。崛起大國對國際法存在合法性、發展和國際文明貢獻需求，通過與國際法的互動與實踐，實現自身的國際法需求，在新的國際制度構建中占據主導地位。

關鍵詞：大國崛起;國際法;國際法需求

中圖分類號：F74 ? ? 文獻標識碼：A ? ?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0.09.025

大國的崛起，不僅需要處理來自國內外的雙重壓力，如國際社會上霸權國的壓制、其他大國的聯合阻撓、小國的疑慮、周邊國家的恐懼、國內要處理發展問題和對于資源配置的爭議，還必須保持其自身軟實力和硬實力的同步并進，這就要求國家有足夠的經濟和資源能力、軍事能力、制度創立和創新能力，也需要建立自身在國際社會的合法性。因此，各個崛起中的大國往往將國際法作為自身崛起的制度重器。

從國際法層面上看，國際法是國際社會處理國家之間關系的規則的總體，任何大國都不能無視國際法，甚至需要將國際法作為有效手段和方式，對國際法存在有利于自身崛起的各種需求。國際社會的無政府狀態決定了國際法深受大國權力政治的影響。縱觀三十年戰爭以來的國際法發展，國際法呈現漸進、階段性的發展趨勢，國際法的每次重大進步和修正與同時代的國際關系中的大國興衰更替緊密聯系，國際法和大國興衰是一個雙向互動的關系。大國的崛起與衰落在國際法上有著深刻的體現，崛起的大國都試圖利用國際法，在結構和框架的維度為自身崛起提供一種重要的支持，讓國際社會認可其崛起的方式和其在世界上生存的國際架構。以西班牙、荷蘭、法國、英國和美國為代表的大國都試圖將自身行為披上國際法的外衣，或者將自身的意志體現在當時的國際法中，崛起大國的國際法需求是促進國際法內容和形式變化的重要動力。本文回顧歷史上的大國在崛起的歷程，試圖探究出崛起中的大國有哪些國際法需求？大國又是如何實現自身的國際法需求的？

1 大國崛起的國際法需求

國際社會是由眾多主權國家組成的，從理論上講，所有主權國家無論大小，地位都是平等的。但不可否認的是，與國內社會不同，國際社會沒有一個超國家的權威系統，國家“既是國際法的制定者，也是國際法的解釋者和執行者”。大國無疑是國際法制定、解釋和執行的最主要執行者。大國和國際法是一個雙向互動的關系，一方面，大國將國際法作為崛起的手段，利用國際法建立自身在國際社會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國際法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從道義上規約大國的行為。任何一個大國都不能一直枉顧國際法，而是利用和借助國際法來實現自身的崛起。

在現實中，一個國家霸權地位的建立，意味著其對國際法解釋話語權的提升甚至是主導。因此，國際法大多體現當時歷史背景下守成大國的意識形態，這與崛起大國對于國際法的期待和要求有很大的出入。對于大國來說，國際法是大國崛起中的制度重器，崛起是目的，國際法是手段。結合近代以來各個大國崛起的歷史，分析大國與國際法的互動行為，本文認為，大國崛起對國際法具有合法性需求，發展需求，國際文明貢獻需求等。

1.1 合法性需求

大國崛起不僅是硬實力的提升，也是軟實力的較量，需要國際社會認可這個大國是國際社會的重要力量甚至是主導性力量，認可該大國的行為和地位，即認可該大國在國際社會的合法性。國際法是建立大國在國際社會合法性最有效的途徑，崛起大國會通過國際法律結構影響其他國家的認知和判斷，形成一個認可其崛起的方式和在國際社會生存的國際架構，這就是崛起大國對國際法的合法性需求。正如赫德利·布爾所指出，“大國總是面臨著如何使其他國家認同自己在國際體系中發揮特殊作用這個問題。大國在國際社會中發揮管理作用的前提是，在國際社會中有足夠多的國家承認大國的這種作用，從而使得大國的行為具有合法性。”大國對于國際法的合法性需求要求大國的國際交往手段主要是合法手段，而不是違反國際法的或者違反國際社會意志的手段。大國成長必須處理好與世界秩序的關系，這主要包含兩方面：一是選擇符合世界秩序的成長方式;另一方面則是在融入世界秩序的時候去改造世界秩序，參與新的世界秩序的構建，并在構建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

1.2 發展需求

崛起大國對國際法的需求既有觀念層面也有現實層面，觀念層面上體現為合法性的需求，現實層面上體現為發展的需求。大國總是試圖在世界秩序的改造和構建的過程中居于主導地位，同時也在全球范圍內的資源配置中占據有利地位，從而獲得國際層面的現實利益。資源的稀缺性決定了各個國家在發展過程中處于競爭關系，崛起大國必須利用國際法，讓國際社會其他國家和力量認同自身行為的合理性，將自身行為“合法化”，使自身在國際競爭中處于優勢地位。

1.3 國際文明貢獻需求

無論是大國合法地位的維持還是現實利益的實現，都需要大國在國際法上的國際文明貢獻，即將本國的法律文化和法律制度推向國際社會。這在英、法、美等國家崛起的歷程中都有充足的體現。法國將法國大革命的口號“平等、自由、博愛”作為價值觀滲透到世界各國，美國則利用威爾遜的“十四點計劃”、華盛頓體系和二戰后的國際組織將本國的法律制度和法律文化推向全球。

2 歷史上大國崛起的國際法需求與實踐

三十年戰爭以來，民族國家特別是大國的互動構成國際社會的主要內容，國際法每次的深刻變動都與大國的崛起與興衰緊密相連。莫德爾斯基將16世紀到20世紀劃分為以下時代的政治周期，分別為葡萄牙時代（1495-1580），荷蘭時代（1580-1688），英國時代（1688-1914），美國時代（1914-）。在國際法領域，最早將大國問題和國際法問題聯系起來是德國的國際法學者威赫姆·C·格瑞威，他在《國際法的歷史分期》一書中認為，大國的更替主導著國際法律秩序的變革，并將國際法的發展劃分為五個周期，即西班牙時代（1494-1648）、法國時代（1648-1815）、英國時代（1815-1919）、英美共制時代（1919-1944）、美蘇爭霸時代（1944-1989）。

對比學者的劃分，國際法的發展周期與世界大國的發展周期基本上吻合，以下研究了近代以來主要的大國：荷蘭、法國、英國和美國的國際法需求與實踐。

2.1 荷蘭（17世紀）

荷蘭本是尼德蘭的一部分，在西班牙統治時期，尼德蘭的資本主義就已經產生，工商業發達，尤以荷蘭省發展最為迅速。荷蘭被稱為“海上馬車夫”，海上貿易十分發達。

荷蘭首先要從西班牙獲得獨立，成為獨立的民族國家，建立在國際社會的合法性。為此，尼德蘭北方各省為了的反對西班牙的統治，建立了烏特勒支同盟，隨后烏特勒支同盟不斷擴大。《勢絕法案》的通過正式宣告了其脫離西班牙的統治，獲得了獨立地位。發展層面，荷蘭想要獲取海上貿易的主導地位，成為世界的商業霸主。為此，荷蘭成立了東印度公司，以公司的名義行駛國家職能，爭取國家利益，開展海上貿易;同時，荷蘭還建立了高效的金融體系，荷蘭成為當時海上貿易最為發達的大國之一。在國際法的發展方面，荷蘭是第一個政教分離的國家，宗教不再介入政治生活;著名的法學家格勞修斯出版的《戰爭與和平》《論公海》與《海洋自由論》對國際法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客觀上也為荷蘭在國際社會爭取商業發展提供了理論基礎。

2.2 法國（17-18世紀）

戴高樂在《戰爭回憶錄》中寫道：“法國如果不偉大，就不成為法國”，17世紀到18世紀，法國一直追求歐洲大陸的頭等強國的地位。

法國需要國際社會認同其大國地位，實現法蘭西民族的“大國夢”。為此，法國采用均勢戰略，依靠國際制度的力量，即德意志新教聯盟和威斯特伐利亞體制，開展外交活動;在法國資產階級革命后，法國建立了拿破侖帝國，通過戰爭和不平等條約擴大法國的疆域。在發展方面，法國要爭奪歐洲霸權，謀求大國地位，實現現實利益。17世紀，路易十四追求“天然疆界”，發動四次大規模戰爭，簽訂《烏德勒支和約》和《拉斯塔特和約》，與英國瓜分了西班牙王國，合約成為劃定18世紀西歐國家疆界的基礎，保住了法國歐洲強國的地位;18世紀，法國發生資產階級革命，拿破侖帝國建立后，發布《柏林赦令》和《楓丹白露赦令》，實行大陸封鎖政策，雖說大陸封鎖政策沒有實現預期的成效，但卻是法國實現發展需求的一個重要探索。在國際文明貢獻方面，法國的影響已經遠遠超出歐洲，法國的資產階級革命沉重打擊了歐洲的封建體系，推動了拉丁美洲的民族獨立運動，法國大革命的“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作為價值觀滲透到世界各國，對國際社會產生了深刻影響。

2.3 英國（19世紀）

英國希望建立世界霸權，建立一個恪守國際法的大國形象，維持歐洲大陸的制衡。因此，英國一方面通過外交手段等方式，操控歐洲大陸的均勢，另一方面，對國際法呈現遵守和尊重的態度，利用《烏德勒支和約》，為自身的殖民活動建立法律基礎，還與殖民地區建立不平等條約，保持海上優勢，為進一步擴大海上勢力掃除了障礙。英國政府實行重商主義，通過航海和殖民地活動，利用工業革命和科學技術，使自身在其建立的商品、市場模式中占據主導地位，實現了其資本主義經濟的快速發展。與此相對應的，英國不局限于商品、市場形成全球鏈條的形式，還注重將英國的憲法制度和法制模式推向殖民地乃至全世界，形成本國文化國際化的文化發展戰略，其中，邊沁提出的“international law”被國際社會所接受。

2.4 美國（20世紀）

結合美國的歷史和實踐，將美國的崛起主要劃分為三個階段：大陸擴張時期，海外擴張時期和全球稱霸時期。

在大陸擴張時期，美國還是一個“后起之秀”，兩個宣言（《獨立宣言》和《門羅宣言》）貫穿了這一時期。《獨立宣言》為美國在國際法層面獲得了獨立自主的地位，而《門羅宣言》在國際法層面講歐洲勢力排除在美洲之外。這一階段，美國選擇對國際法律制度進行新的解釋和發展，使國際法律制度對自身的發展有利。海外擴張時期是美國崛起的過渡階段，這一時期的美國與獨立之初的美國無論是國際環境還是自身實力方面都有了很大的差距，美國廢除了阻礙經濟增長的奴隸制度，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推動下，已經積累下強大的科技和經濟實力，因此，合法性、發展和國際文明貢獻需求相比于前一個時期會更加進取和主動，與國際法的互動也更具有攻擊性。在這一時期，美國逐漸突破了孤立主義的束縛，開始插手其他地區的事務，外交上先后出現了大棒外交、金元外交、新自由政策等。在此背景下，美國需要國際法為其插手其他地區的事務提供法律依據，使自身的擴張行為“名正言順”。全球稱霸時期的美國已經完成了實力的沉淀和積累，其影響力已經不局限于美洲地區，逐漸走向世界政治權力的中心。美國在兩次世界大戰后都積極地參與國際制度的建設，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所建立的國際制度，基本上體現了美國的意志，美國逐漸完成了崛起，在冷戰結束后，美國成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

3 結論

回顧三十年戰爭后各個大國的成長和崛起的成功之路，崛起大國對國際法存在合法性需求，發展需求和國際文明貢獻需求，大國通過對國際法的重新解讀、創新、構建等方式實現自身對國際法的合法性需求;通過簽訂協定，建立相應的國際組織等方式，使自身在國際社會的資源分配、經濟，政治競爭中處于有利甚至主導地位，以實現發展需求;通過在世界范圍內宣傳自身的價值觀、意識形態、法律原則和提高造法能力等方式，實現國際文明貢獻需求。

當今正處于國際局勢迅速變化的時代，美國霸權走向衰落已成定勢，新興國家中國、印度，日本等的成長勢不可擋。中國作為負責任的大國，在當今世界面臨著來自國內外的壓力，如美國的壓制，周邊安全的威脅，其他國家的疑慮等。借鑒歷史上大國崛起的經驗，在與國際法互動過程中實現自身對國際法的需求，是中國成長有利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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