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李如林

春節，在中國人心中，永遠是個最溫馨、最重要、最值得期待的日子。

今年的春節很特別。沒有了歡聲笑語，沒有了獅舞龍燈，沒有了川流不息的車輛，沒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那不識人間疾苦的山茶花、報春花依然靜悄悄地開放，用它那嬌艷欲滴的花朵毫無顧忌地迎接著春天的到來。

然而，任何疫情也阻擋不了春天的腳步;任何變故也淡化不了人們思鄉念親的情結。

今年春節，是母親去世后的第三個春節，按習俗，老家該貼紅對聯了。年初二上午，我們一家五口驅車回去給母親上墳。

中午時分，如良弟弟陪我們回到了老家。只見：院墻上的炮仗花迎風搖曳，院里院外的杏子花含苞欲放，房后的楊梅樹郁郁蔥蔥。院子里盡是枯枝敗葉，門窗上落滿了灰塵。昔日窗明幾凈、綠草如茵，果樹蔥蘢，繁花似錦的農家小院，已經冷落蕭條了許多。

上樓去，跪拜了母親的遺像，凝視著母親慈祥的面容，眼前不禁浮現出多少幕在老家過年的情景：

1

我一生中，絕大部分的春節都是在老家度過的。

農村的春節最為隆重，哪怕是在物質文化生活都十分匱乏的年代。

對于娃娃來說，過年就能吃上肉，穿上新衣服，還可以得到壓歲錢。因為，在農村，好吃的東西要留著過年吃，好一點的衣服要省到過年穿。

年前幾天，大人們忙著漿洗衣被，打掃衛生，扯松毛，舂粑粑（即餌塊），殷實一些的人家還要殺豬宰羊、添置新衣，把辭舊迎新的氣氛釀造得濃濃的。

大年三十，堂屋里鋪著的青松毛，散發出淡淡幽香;靠墻的桌子上，擺著米花糖做成的“糖獅子”、“彌勒佛”、“元寶”。夜幕降臨，一家人圍坐在松毛地上，吃著香噴噴的臘肉，喝著甜滋滋的米酒，其樂融融，醉也融融。此情此景，是那樣的溫馨，那樣的甜美。

每到春節，母親成了最忙碌最操心的人。幾十年的春節，都是她一手操辦的。母親就像大觀園里的賈母，雖然不識字，卻用她的精明能干把每個春節安排得井井有條，用她的慈祥母愛凝聚著一大家子人的拳拳之心，用她的賢惠善良承傳了這個家族的淳厚家風。

呵，母親在的春節最溫馨，母親在的春節最幸福！

2

二00七年秋冬，對老宅進行了翻修和擴建，在院子內外栽培了果樹，種植了花草。櫻桃、楊梅、李子、石榴、核桃、棗、梨;月季、杜鵑、牡丹、芍藥、山茶花、四季桂，把院里院外擠得滿滿當當。房前屋后，綠樹成蔭，花團錦簇，鶯歌燕舞。

站在院內眺望前方，如對畫屏：對門山、亦樂山形同一個元寶的兩端，兩山之間的楊家村水庫，碧波蕩漾;獨樹山巔，文峰高聳，氣勢恢宏; 筆架山脈，三峰競秀，力蓋群芳。

昔日的小院，變為一處“冬暖夏涼怡人地，春華秋實小康家”的農家樂園。

此后十年，這里便成了親朋好友春節相聚的首選之地。從年初一到年初五，到老家來聚的親友絡繹不絕，少則十幾人，多則幾十人，最多的一天有百余人。

有的打麻將，有的打撲克，有的忙做飯，有的忙撿菜，有說有笑，開心一片，歡樂一片。

大年初一，當晚霞的余暉還未散盡，門前就響起了鑼鼓聲。那是村里的花燈隊要來登門賀年演出了。

說起跳花燈，塔山村還是小有名氣的“花燈窩子”，不少青年人中年人都會跳。每年春節期間，十多二十人組合起來，排練幾個晚上，就可以在村子里和臨近的村演出了。花燈調基本是固定的，如“采花調”“金紐絲”“倒扳漿”，至今還在傳唱; 內容大多也是傳統的，如“開財門”“三訪親”“探干妹”“李海朝山”，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塔山村，好地方，坐北朝南真向陽，村前莊稼綠汪汪; 喝的是礦泉水，走的是水泥路，家家戶戶住新房; 栽烤煙，種大蒜，還有打工把錢賺; 幸得黨的政策好，一年更比一年強。

這是2012年春節期間，本村業余花燈隊演唱的一段小快板。樸實無華的幾句話，既是發自鄉親們內心的喜悅，也是家鄉發展變化的真實寫照。

3

農村春節，除了家人團聚、吃年夜飯、觀花燈外，一個重要的活動就是走親戚和上墳了。

我們上一輩的親戚不多，因為父母的兄弟姐妹少。我家的親戚主要在清河孫家壩，不僅外婆家在那里，我的岳父岳母家也在那里。因此，我自小就是孫家壩的常客。

小時候，每年正月，媽媽都要帶我回外婆家住幾天。記得外婆做的“燉雞蛋”、“骨頭生”、“蒸豆豉”最好吃了，回來時，都要讓我帶上一些。

孫家壩離我家有四五里地。去外婆家，要跨過一條小河，穿過一片田野。

初春的景色是迷人的：河堤上的柳樹吐出了嫩芽，綠油油的麥苗，金燦燦的油菜花，白生生的蠶豆花，粉嘟嘟的豌豆花，把整個大地裝點得五彩繽紛，生機盎然。燕子在啣銜泥做窩，蜜蜂在花間采蜜，鴿子在空中飛，魚兒在水中游，小馬在路上跑……啊！好一派春光明媚、萬物復蘇的田園風光。

那時，我還不懂什么是感動，后來才慢慢體會到，這是大自然帶給人們的純真之美，是時光老人賜給娃娃們的童趣之樂。我多么喜歡這種散發著濃郁鄉土氣息的味道！

前些年春節期間，到了孫家壩后，只要有時間，我都同親友們到萬松山上墳。那里安葬著外公外婆、舅老爹舅奶、岳父岳母、舅舅和舅媽。

萬松山，位于姚安城東五公里處，屬清河村委會的地域。從孫家壩乘車東行3公里就到萬松山腳下，然后，就開始徒步登山了。從山腳到墓地，雖然不到2公里，但山路較陡，還是用了四五十分鐘。到達目的地時，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了。

萬松山，有森林面積5000多畝，因山上多為松樹而得名。高大挺拔的松樹遮天蔽日，參差不齊的杜鵑山茶散見其間，松毛枯葉為地面鋪上了厚厚的地毯。步入林間，聽松濤陣陣，流水潺潺，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姚陽八景”之一。

歸來即日，填詞一首：

秀木蒼松連天碧，千林繞，翠欲滴。白云古寺存遺址，寄遐思。 ?松濤嘯，溪流急。 姚陽八景有其一，怎不常相憶。 青山依舊，喜看大地朝暉起。從來今勝昔。

這就是我揮之不去的春節記憶，這就是我常憶常新的春節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