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盛宴

在草色遙看近卻無的季節，乍暖時，把酒問春，何處可尋一地春芳，擁著醉人的雅意，把冬寒的傷懷和憂郁忘掉？

其實，不用多問。年復一年，新綠妖嬈、風華勁秀時，在芳齡剛過三十、正當青春年華的大化瑤族自治縣，三月里，山歌流韻、古風悠遠、壯家美食，濃郁的節日氣息撲面而來，置身其中，誰能不醉呢？

在流波蕩漾的紅水河邊，在千山錦繡、萬弄深幽的壯鄉瑤寨，笑靨如花綻開，人們載歌載舞走進春意盎然的季節，走進令人沉醉的幸福時光。

羌圩歌圩如水長，紅河不干歌不完。羌圩“艾圩歌圩”是大化三月歌節收場的經典之作。木棉樹下，大榕樹旁，藍天作幕，青山是屏，熙熙攘攘的歌圩里，人們“唱它三天三夜心中歌，唱它溪水騰浪起清波”。歌者有本地的村民，有來自壽鄉巴馬的，還有來自拔哥家鄉東蘭的……歌仙們亮嗓放歌，你方唱罷我登臺，此起彼伏的歌聲，有傾吐纏綿情話的，有高唱時代頌歌的，更有宣傳新時代文明生活新風和扶貧惠民好政策的。徜徉在歌的海洋里，歲月的苦寒早被燃燒的熱情和歡樂所融化，幸福像潤暖的陽光，擁著心花朵朵，在人們心間縱情盛開。

我時常會想到以前三月三巖灘歌節那個宏大的場面。是時，紅水河流波作歌，悠長的濤音和著兩岸各民族兒女的歌聲，唱響山間，唱暖大地。在人潮涌動的巖灘紅水河大橋頭，一隊隊盛裝的男女，不分民族，三個一群，五個一伙，有對歌的，有互贈繡花鞋的，有分享五色糯米飯的……更多尚未婚配的青春男女則在浪潮般的笑音里，碰著“彩蛋”心懷暢想，祈禱通過碰蛋，遇上心儀的那個他或她，從此牽手愛河，開啟浪漫而甜蜜的時光。

幾年來，凡到歌節，我都會走進人海細尋村婦、姑娘們腳上穿的繡花鞋。巖灘壯家姑娘閨中千針萬線密密織的繡花鞋，以漂亮、舒適，有著動人的愛情故事而傳承千年。繡花鞋記錄著壯家人悠長的過往，是壯家女孩聰慧細巧的展示，是對未來的渴盼和懷想。那些年，腳穿巧致的繡花鞋，正當青春年華的姑娘們，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歌圩里、在共同勞動中找到心慕她們巧手蕙心的如意郎君；而在竹籬笆上曬著的排排繡花鞋，在用無聲的語言告訴人們，這家女孩是多么的賢淑聰慧。有心的小伙子，可在清風明月夜來句山歌試妹心。姑娘出閣了，箱籠自是滿滿當當的繡花鞋，它是送給婆婆妯娌姐妹和親朋好友最好的禮物，也將穿在她的腳上，寓腳下花開之意，伴她走向新的生活。

有著悠長故事的繡花鞋隨著工業化時代的發展，漸漸在鄉村匿跡。所幸，在國家大力提倡保護民族傳統文化的今天，巖灘人也認識到保護當地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迫切性和重要性，遠家近戶，漸見女孩拿起針線，在精準脫貧攻堅戰中，當地政府把繡花鞋當作旅游產品來推介和組織生產。近年來，又見一雙雙繡著千般花樣的布鞋出現，又見粉頰紅顏的姑娘們穿上巧致典雅的繡花鞋風擺楊柳般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紅水河邊，彩旗獵獵、鼓聲激越、人頭攢動，盛大的民俗活動熱鬧非凡。每年“三月三”，紅水河沿岸群眾虔誠祭祀紅水河，源于人們對母親河的敬畏、崇仰、無奈和希冀。發源于云南馬雄山的紅水河，從云貴高原出發，穿過紅色砂頁巖地區的崇山峻嶺，一路翻卷泥沙，濁浪滔天，水呈紅褐色，因此得名。紅水河浩浩千里，孕育了兩岸燦爛的文明，但由于復雜的地理和多變的氣候條件，河水常是泛濫成災。清嘉慶年間《廣西通志》記載：洪水來時，“巨石橫流，怒濤奔襲，泥沙泛濫，濁如黃河。”過去由于生產力水平低下，人們無力變水害為水利，只好把命運交給自然。人們希望通過祭拜，祈求河神眷念蒼生，不興風浪，造福于民。可是，千百年來，瑤壯群眾雖虔誠祭拜，但紅水河依然故我，不改其性。馴服它，使其變成緩流清波，造福蒼生，還是20世紀70年代之后，這時黨領導人民翻身得解放已有20多年，生產力發展了，國家決定在紅水河流域開發梯級水電站。大化水電站第一個開建后，接著是巖灘、龍灘等水力發電站有序建設。水電站給祖國大江南北輸去強大電能的同時，大壩把濁浪洶涌的紅水河這條“蛟龍”鎖住，高峽出平湖，靜水深流，自此翻滾著紅褐色液體的紅水河變成了一江青碧秀美的浩蕩清流。

流淌千年的紅水河，早已不是舊日的模樣，但人們對紅水河的敬畏和崇仰始終未變，對河山愛護的初心未變。政府順應民意，把民俗活動作為推進旅游扶貧的載體，近幾年來，將祭河活動列為“三月三”不可或缺的一項活動內容。只不過此時非彼時，活動已賦予了新的意義，增添了新的色彩。“感恩紅水河，歌頌新時代”是近年來祭河活動的主題。來自大化、都安、巴馬、馬山、東蘭、平果等地的上萬名群眾，聚集在大化虔誠地祭祀著紅水河時，眼前是那鎖住“蛟龍”讓滾滾洪流變成平波清流的雄偉的大化水電站大壩。人們激情滿懷念著祭詞時，心中明白祭河不過是過往民俗的展演，是寄托美好愿景的一種儀式，感恩母親河，更當感恩把紅水河千年水害變成千年水利的祖國和當今偉大的新時代。

作者簡介：陸云帥，壯族，廣西都安瑤族自治縣人，廣西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民族文學》《廣西文學》《河池文學》《三月三》《老年知音》等雜志。散文《盛開的油桐樹花》獲廣西壯族自治區成立六十周年“講好廣西故事”民族團結進步征文優秀獎，并入選《熱血丹心八桂情》一書。《閨中美女峰》獲2018年度廣西優秀原創文學作品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