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荊棘叢里的薔薇花

陳紅紅

某年的除夕，安頓好孩子后，已是午夜。看著窗外，只覺歲月靜好，我輕輕打開電腦正準備寫點什么，突然，微信提示音響起：

陳老師，新春快樂！我是小晶。您的新年禮物準點送到：我公務員上岸啦，還找到了我的“他”！

小晶？快速搜索塵封的記憶——是她！想起過往的種種，我既激動欣慰又心疼。

第一次見到小晶，是在她四年級的時候。她偏中性的五官，小麥色的皮膚，留著西瓜頭，身著運動套裝，活脫脫就是一個帥氣的小男生，但她卻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女生，一個總愛當帥小子耍酷的女生。小晶這樣的偏好一開始并沒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直到期末的一次家訪，我目睹小晶被爸爸抄著竹條當眾抽打，她站在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震驚之余，透過小晶媽媽，我了解了小晶的家庭狀況。

小晶爸爸和奶奶重男輕女，可家里連續生了兩個女孩。小晶出生的同時，家里收養了一個男孩。全家人的愛自然都給了弟弟。小晶被忽略，成了大家的出氣筒，稍有不好便是打罵。小小年紀的她天真地認為只要自己表現得像男生，穿弟弟一樣的衣服就能博得奶奶和爸爸的歡心了。這么多年，她始終當著弟弟的影子，男性化的裝扮并不是為了耍酷，而是為了取悅于人，為了保護自己。

家訪第二天，我們互相躲閃著，卻又都想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些什么，小晶看到了我的同情，我看到了她內心破碎的痕跡。可憐的孩子，我能為她做些什么？把她叫到辦公室，告訴她，她是一個女生，要做最好的自己，不要當別人的影子。

于是，我盡可能尋找各種機會給她溫暖和自信。

畫畫是小晶的特長。一開始我也不確定畫畫對她的行為矯正是否真有幫助，只想著小晶能將注意力都集中于自己擅長的畫畫上，培養她的自信，讓她發現更好的自己，慢慢將關注點轉移到自己的興趣愛好上。四年級下學期，我時常有意無意看看孩子們的美術作業，小晶的作品總能讓人眼前一亮，色彩搭配鮮明，選材方面也從不機械照搬老師給的圖例，而是加入新的元素。抓住這一點，我經常在班上表揚和鼓勵小晶，讓小晶保持對美術的熱愛。

有時看到她的作品有被胡亂涂鴉，或撕毀、揉皺的痕跡，我們便彼此心照不宣，我出面與美術老師溝通，給她足夠的修改、重畫的時間，她也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補好。就這樣，畫畫成了小晶課余時間最大的消遣。漸漸地，她代表班級參加學校的比賽，并多次獲得一、二等獎。這對于一個沒有機會接觸額外繪畫訓練的孩子而言已是十分不容易。

隨著年級的升高，小晶的畫畫類型日趨豐富，除了尋常兒童畫，還有對服飾的設計和特寫。在美術老師的配合引導下，小晶也開始愿意以女生服飾作為素材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并沒有一味說教，也沒有輕易去揭開小晶心里的傷疤，而是借助畫畫慢慢溫暖她麻木冰冷的世界。再反思現在的自己，經常會仗著自己的經驗，盲目判斷，追求快餐式管理，也許恰巧就錯過了很多滋養孩子拔節的機會。

“叮！”小晶傳來了她與男友的合照——陽光明媚，微風正好，一片金黃澄亮的花海中，一對相互依偎的小情侶笑顏如花。她終于沖破家庭的荊棘迎風怒放，成為那朵挺立于荊棘叢中的薔薇花。

（作者單位：福建省晉江市第六實驗小學）

責任編輯??何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