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宜作為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以外的錄像制品加以保護。賽事直播畫面的選擇與編排固然具備一定的獨創性,但與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相比,其獨創性高度尚不足以使其作為《著作權法》上的作品。認定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的法律性質,關鍵在于判斷獨創性的高低,而非獨創性的有無。
關鍵詞: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獨創性標準;電影作品;錄像制品
《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四條第(十一)項規定,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是指攝制在一定介質上,由一系列有伴音或者無伴音的畫面組成,并且借助適當裝置放映或者以其他方式傳播的作品。第五條第(三)項則規定,錄像制品是指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以外的任何有伴音或者無伴音的連續相關形象、圖像的錄制品。結合二者規定,應當認為,連續畫面或者屬于電影作品,或者屬于錄像制品。判斷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的法律性質,關鍵在于把握電影作品與錄像制品的關系。
一、學界爭議
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的法律性質爭議在學界主要有三種觀點:一是作品說,二是錄像制品說,三是競爭法上的法益說。鑒于競爭法上的法益說牽涉到了知識產權法與競爭法的關系及相關問題,文章將僅就作品說、錄像制品說兩種觀點進行分析。
概括來說,持“作品說”的主要理由有以下三點。第一,我國立法和司法對“獨創性”要求并不高,賽事錄制形成的畫面,是編導通過對多臺設備拍攝的多個鏡頭的選擇、編排的結果,符合我國著作權法對作品獨創性的要求,應當認定為作品。第二,體育賽事轉播的策劃導播方案與電影制作的劇本相類似,起到了指導拍攝和制作的作用。第三,體育賽事直播在鏡頭應用方法上與電影相類似。體育賽事同一場景由多鏡頭同時攝制的方法與電影對同一場景單鏡頭進行多角度攝制所形成的畫面效果是一樣的。體育賽事通過多機位、多移動攝像機同步直播代替了電影拍攝中分鏡頭的拍攝方法。
持“錄像制品說”的主要理由有以下兩點。一是賽事現場直播的特征決定了其畫面獨創性有限。持該觀點的學者承認直播過程中存在個性因素,但是,受制于觀眾對于某一特定時刻從何種角度觀看畫面通常有著較為穩定的預期,攝制者能夠任其意志發揮的個性因素極其有限,尚未達到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的獨創性高度。二是明確英美法系有關獨創性的標準并不具有借鑒意義。英美法系與大陸法系國家就獨創性的認定標準不同。我國采納了大陸法系國家著作權—鄰接權的二元結構模式,因此英美法系相關經驗并不具有借鑒價值。
二、司法現狀
與國內學界爭論不休的現狀相似,司法實踐領域內就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的認定亦標準不一。在北京新浪互聯信息服務有限公司訴天盈九州網絡技術有限公司著作權侵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一案中,法院認為在體育賽事轉播過程中,不同的選擇與編排導致了不同的畫面呈現效果,這恰恰反映了其獨創性,構成作品。
盡管有部分案例采取“作品說”保護方式,但是在目前的司法實踐中,絕大多數法院將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認定為錄像制品。早在2010年央視國際網絡有限公司訴世紀龍信息網絡有限責任公司著作權侵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一案中,法院認定以直播現場體育比賽為主要目的的電視節目在獨創性上尚未達到電影作品所要求的高度。在央視國際網絡有限公司訴央視國際網絡有限公司侵害著作權糾紛一案中,北京知識產權法院亦持近似觀點,并提出有關獨創性的檢驗方法。法院認為,獨創性強調個性化選擇,個性化選擇的多少既受創作主體主觀因素的影響,同時亦受客觀因素的制約。主觀因素屬于個案考量范疇,但客觀因素則可以進行類型化分析。通常情況下,客觀限制因素越多,則表達的個性化選擇空間越少。體育賽事信號所承載的連續畫面屬于紀實類、直播類且具有攝制標準要求的畫面,在獨創性方面難以達到較高的程度。
三、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宜采“錄像制品說”加以保護
電影作品系作品,受著作權保護;錄像制品屬于獨創性不足的勞動成果,受鄰接權調整。二者的核心區別在于獨創性的高低,而非獨創性的有無。如果僅僅以不同的選擇和編排能夠呈現出不同的畫面為標準,實則已經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獨創性的認定標準,也極大地破壞了現行著作權法的內部邏輯結構。
在此,文章采取類比化分析方法來加以論證。具體而言,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的鄰接權客體中除錄像制品外,還包括錄音制品、表演、廣播及版式設計。各類客體之間固然存在一定差別,但也應該存在一定的共通之處。如果能夠證明除錄像制品以外的其他鄰接權客體均不具有個性化編排與選擇,那么在無相悖的法律規定和法律理論的前提下,可推知錄像制品不能具有個性化的編排與選擇。反之亦然。以出版者的版式設計權為例,出版者的版式設計過程也是一個選擇與編排的過程,其可以選擇不同的頁眉、頁碼、頁腳式樣,選擇不同的字符大小和字符間距,選擇標題和重點語句的突出提醒式樣等。如果將二者的選擇和編排范圍做一比較,版式設計的余地應該是遠超過賽事直播畫面的。畢竟后者還需要受到現場直播、攝制標準等諸多因素的限制,更為重要的是其需要滿足觀眾較為穩定的預期。相比之下,讀者對于出版者的預期就較為宏觀和抽象,即利于閱讀和檢索。在滿足該預期的前提下,出版者的個性化因素得以充分顯現。由此可見,僅僅以具有個性化編排與選擇認定體育賽事直播畫面為電影作品是不合理的。
我國現行法律關于電影作品和錄像制品的規定可通過下列打比方的方式進行形象理解。任何有伴音或者無伴音的連續相關形象、圖像的畫面可以被視為沙石,電影作品的涵攝范圍被視為一層過濾紙,錄像制品的涵攝范圍被視為位于過濾紙下方的器皿。具備較高獨創性的連續畫面(被視為較大顆粒的沙石)會被該過濾紙擋下,即可作為電影作品加以保護。剩下僅具有較低獨創性的連續畫面(被視為較小顆粒的沙石)則會通過獨創性標準的檢測(即過濾紙的檢測),落入錄像制品這一“器皿”中。
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采“錄像制品說”加以保護,更符合我國現行法律框架下著作權—鄰接權的二元結構模式,也能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二者在獨創性標準高低方面的差異。當然,正如北京知識產權法院陳錦川法官所言:在具體案件中,相關體育賽事直播存在其他獨創性的體現,則其畫面當然可能構成電影作品。置于具體個案中,法官仍需就相關畫面進行個案的獨創性高低判斷。
四、結語
文章從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所牽涉到的電影作品、錄像制品的法律規定入手,呈現出學界在此方面的爭議,以及司法實踐中裁判標準不一的現狀。通過分析電影作品、錄像制品法律規定的相互關系,提出在我國《著作權法》著作權—鄰接權的二元結構模式下,對體育賽事現場直播畫面的認定關鍵在于判斷其獨創性的高低,而不是獨創性的有無,宜采“錄像制品說”加以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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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范孜淳(1996.03- ),男,漢族,上海人,2018級在讀法律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知識產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