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西溝梁隧道斜井攻堅戰

※文/魏勝利

1971年底，襄渝鐵路全線已完成80%的工程量，部分路段已經開始鋪軌。但陜西安康境內西溝梁隧道的進出口因塌方不止而無法掘進，嚴重影響了中央部署和全局安排。

資料和山體的態勢表明：隧道穿越的西溝梁屬早期河床階地堆積而成，從表層正面掘進必然塌方，故按常規打平行洞行不通；從山頂上打豎井，距中心線600米，費工費時也不可取；只有從山的側面打斜井，即斜著插入主隧道的位置，這樣掘進100多米就可在山體內向兩邊開掌子面。不過在鐵路建設中，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走這步險棋的。它比正面掘進艱難得多，危險得多，一旦塌方，人無逃路，多被活活捂死。最后，這個打斜井的艱巨任務由負責該段工程的鐵道兵51團學兵13連180名學兵擔負。因為這個學兵連進隧道最早，曾在流水2號隧道創造了月掘進全師最高紀錄，而且他們曾打過西溝梁隧道的進口，對這里的地理情況比其他人都熟悉。51團專門成立了攻克西溝梁斜井領導小組，團政治處副主任顏慶溫任組長。在戰前會議上，顏慶溫說：“1972年5月1日前拿下斜井！我說清楚了，這不是咱們下棋尋開心，進去了就別想撤下來，死三五個人我也不會動心的。棺材都準備好了！”他還說：“大家一心干，我負責把你們的后勤搞好，保證你們再不餓肚子。”爾后，他除現場指揮外，主抓學兵的伙食，組織車輛從西安拉來大肉、蔬菜和粉條，保證天天吃細糧，頓頓有炒菜，兩天一次肉。

戰斗打響后，十多個沖殺在第一線的風槍手專門剃了光頭，有的甚至連眉毛都剃了。李玉良帶領風槍手蔡瑞鋒、劉天增用新配的日產風槍，打響了攻克斜井的第一鉆。一排長蘇岐帶領木工班在洞口搭起排架，排架上堆放了200多個沙袋，以防山體滑坡。然而，就在1972年春節即將到來之時，因雨雪交加，本來就疏松的山體經水浸泡后出現了大面積滑坡，排架和200個沙袋根本抗不住沖擊，嘩啦一下坍塌了。幸虧當時正處交接班空當，故無人員傷亡。春節過后，大家重修斜井洞口。一排長蘇岐總結木頭支撐力弱的教訓，指揮用風槍在洞頂上鉆眼，然后間隔10厘米，打進一根3米長的鋼釬，形成牢固的鋼鐵防護網。二排長張國安帶領一排人敲開半尺厚的凍土，挖出十多立方沙土，裝進麻包，結結實實地放在鋼釬上。三排長顧志剛組織弟兄們掄起洋鎬，在洞口四周挖出長長的引水溝。四排長郭元江帶領一幫剃光頭的風槍手，在洞內展開了熱火朝天的奮戰。

斜井內打風槍很苦，35度的斜坡，放不穩支架，只能抱著風槍打。頂上，高高舉起，灰渣落滿全身，飛入眼睛、耳朵；底部，跪在潮濕的石渣上打，膝蓋一會兒就麻木了。二排副周玉田外號“拼命三郎”，既打風槍又裝藥放炮，還要不停息地扒渣。一個小時后，他大汗淋漓，脫去外套，兩個小時后脫去內衣，三個小時后脫去長褲，光著上身穿著褲頭與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強烈的反差。西溝梁石質松軟，又是斜井，必須掘進一段支一節排架，而斜井里的排架也與一般的隧道不同，它體積小，只能搭成梯形。木工班班長馮清建出身于木工世家，對木匠活有一種特殊的聰慧，他發明了大排架上摞小排架的辦法，排架之間用扒釘牢牢固定，這樣就支撐起斜井的各個部位。扒渣更難，人要一直彎著腰8小時連續作業。為加快速度，他們在爆破前給地上鋪一張鋼板，這樣石渣就全落在鋼板上，扒起來又快又利，比一般隧道的扒渣工效提高了4倍。運輸也與直井隧道大相徑庭，沒有電瓶車之類的現代設備，不能在平行的軌道上推斗車，僅靠一個老式卷揚機把斗車順著軌道拉上放下。上升或下降時，人都得躲在排架后，以防不測。一次，3輛斗車同時脫軌，懸在空中左右晃蕩，上面的人不敢拉，怕撞倒排架，引起更大的事故，下面的人縮成一團，等待命運的裁決。最后在聞訊趕來的團長的親自指揮下，放下一條鋼纜繩，固定住兩輛斗車，把一輛車小心翼翼地拉上，然后再分別把那兩輛車拉了上來。

為了加快進度，他們主動增加工作量，改每班爆破一次為兩次。在第一次點炮時，除延續以前摸索的中間掏心炮、梅花炮外，還推行了一種翻渣炮，即在掌子面外圍埋上炸藥，待前兩炮爆破后，翻渣炮接踵而響，把石渣翻到掌子面5米之外。這樣就可在扒渣的同時打第二輪炮眼，出渣自然也成為兩次，工效提高了兩倍，一個班等于干了兩個班的活。為此日進度實現了3米，比直洞還快。這一喜訊天天報往鐵路建設總指揮部，天天受到嘉獎和祝賀，而且大家的伙食也越來越好。但是當斜井掘進到20米時，風槍手和扒渣的人正在掌子面上施工，身后卻突然塌方，亂石砸倒排架、砸壞通風管、切斷電源、擋住出路，幸虧留下了一個小小的透氣孔，才沒將他們捂死。里邊的人不敢逃，怕震動石塊，引起更大的塌方；外面的人也不能救，以防造成新的不幸。還是顏副主任有經驗，他組織人立即伸下一根鐵管，既給空氣又送食物。這次遇險后一個多月，學兵13連又碰上了一次大塌方。兩間房子大的石塊從斜井的上方、左右塌下，把十多米的排架砸得粉碎，通風管斷裂，殘留的一只燈泡閃著寒光。但是大家并沒有灰心、氣餒，他們清理完塌方，修整好排架，用回填木塞實排架與洞頂之間的縫隙，繼續快速掘進。

1972年4月30日凌晨，當東方的曙光輕輕揭去大山黑色的外衣時，114米長的西溝梁斜井打到了預定位置。學兵們扔掉風槍，扔掉耙子，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流淚、歡呼，跑到洞外大聲呼喊，連綿起伏的群山發出陣陣回聲……在慶功會上，團長激動而亢奮地宣讀了鐵道兵總部的賀電：“西溝梁斜井在兩個多月的時間打通，這不僅是襄渝鐵路的盛舉，也是中國鐵路建設史上的奇跡。創造奇跡的學兵將永遠載入鐵路建設的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