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達
摘要:《滄浪詩話》針對江西詩派的“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提出了尖銳的批評,由此涉及宋詩具有普遍性的弊病,并推陳出新,激于時事,慨然以復古為志。嚴羽自詡《滄浪詩話》是“斷千百年公案,誠驚世俗之談”,其詞不為夸大。明代復社內在理論動力便來源于此。我們從中可以探究晚明時期,在社會動蕩、整個社會審美混亂的情況下,一批懷抱經世致用的文人,組建文人社團,掀起了復古主義思潮,在創作中加入了更多魏晉六朝時期的文風,以氣勢浩蕩的文筆在明末文壇獨樹一幟,其尊經重史、以資世用的學術主張,對后世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本文將基于《滄浪詩話》對復社“興復古學”詩學思想的影響,進行細致而深入的剖析,推理復社的文化精神所在。
關鍵詞:《滄浪詩話》 復社 復古
一、引言
南宋嚴羽所著《滄浪詩話》,是中國古代著名的詩歌理論著作,是對后世詩歌發展影響最大的一部詩話。《滄浪詩話》全書系統性、理論性較強,對古代詩歌的歷史演變,尤其是唐詩和宋詩所提供的正反兩方面的經驗,做了深入的探討,其對詩歌的形象思維特征和藝術性方面的探討,成為我們把握這一時期文學思潮的重要依據。它還全面地總結了關于詩歌創作、詩歌批評等理論,提供了關于詩體辨析、詩歌素養等許多有用的資料。
明末,復社文士所作出的詩歌審美追求,以及文學理想方面的努力,可以通過復社領袖張溥的《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得以窺見其文學思想的精神源流。雖然他的寫作結構與其人物批評傾向、人物品評古已有之,但在這部人物批評專著中,張溥同時表現出了政治性批評與審美性批評的雙重傾向。在詩歌創作、作品闡釋和李杜分辨等問題上,明代復古詩學通過對《滄浪詩話》的詮釋,逐步建立了自己的理論。復社的詩學思想,實際是其學術思想的有機組成部分。從復社的學術思想入手,能清楚地把握復社的文學思想。
鑒于當前的研究現狀與資料的不足,本文重點將視角放在《滄浪詩話》影響復社文人的詩文研究方面,整理和細讀有關文獻,對復社詩文的創作表現和理論觀念進行梳理,并聯系復社的文學活動,探討其文學思想的時代內涵,研究復社詩文思想所蘊含的時代精神。站在今天的理論高度,從歷史的實際出發,不再去做拾人牙慧的述評,加以科學的總結,是我們應有的態度。
二、對《滄浪詩話》的研究述評
(一)嚴羽復古主義詩學理論的闡述
關于嚴羽的生平事跡,文獻記載雖然不多,但從極少的資料中可以得知他一生隱居鄉里,未曾應舉入仕,有清高不俗的性格。后半世,嚴羽才有過兩次出游。這兩次出游,時間較長,其他行蹤,則無從考定。一次是理宗紹定年間,為躲避家鄉的變亂而出走過豫章(今南昌)、潯陽(今九江)以至洞庭瀟湘等地。另一次,約在端平初年元兵南侵時,漫游建康(今南京)、揚州、蘇州、臨安(今杭州)等吳越之地。兩次出游中間,留存所作詩篇共一百四十六首,詞二首,編為《滄浪先生吟卷》二卷行世,明清時有多種刻本。
嚴羽復古主義詩學理論的闡述,首先是對詩歌如何創作出古典審美音韻的闡釋,這主要集中于嚴羽論“妙語”方法和“師法盛唐”對象的主張。其次對詩歌作品的闡釋,這主要是說嚴羽論詩歌包括體制、格力、氣象、興趣和音節五個方面。
《滄浪詩話》重視詩的藝術性和由此造成的對人心的感受,從詩的創作思維與極具深意的詩論來表達一種“以禪喻詩”的意境。詩話共分“詩辨”“詩體”“詩法”“詩評”和“考證”五章,闡述了一些理論觀點,探討了詩歌的體裁和流派,研究了寫作方法,評論了歷代詩作。嚴羽從各個方面對一些詩篇的內容、寫作年代和作者進行了考辨,合成一部詩歌理論著作,完全不涉及詩與儒道的關系及其在政治、教化方面的功能,提出了詩歌藝術的美學特點和審美意識活動的特殊規律性問題,在詩話發展史上是最負盛名的。
(二)《滄浪詩話》在詩學理論發展史上的地位
嚴羽對古代詩歌的歷史演變,尤其是唐詩和宋詩作了深入的探討和總結,提出了詩歌藝術的美學特點和審美意識活動的一些規律,把傳統的關于詩歌素養、詩歌創作與詩歌批評等美學理論向前推進了許多。《滄浪詩話》全書系統性、理論性較強,對詩歌的形象思維特征和藝術性方面的探討,論詩標榜盛唐,主張詩有別裁、別趣之說,重視詩歌的藝術特點,不滿江西詩派,批評了當時經文字、才學、議論為詩的弊病。又以禪喻詩,強調“妙悟”,對后世的詩歌理論著作很有影響。
嚴羽從構建“禪”意般的“妙悟”“情興——詩法——興象——盛唐”,批評詩歌的特質,完全符合明代復古詩學審美理想的宗唐說、性情說和詩法說。針對漢、魏與六朝詩歌,《滄浪詩話》中說:“漢魏古詩,氣象渾厚,難以句摘,況三百篇乎”。嚴羽認為“詞有詞理意興,南朝人尚詞而病于理,本朝人尚理而病于意興,唐朝人尚意興而理在其中。漢魏之詩,詞理意興,無跡可求。”此處是說“意興” 即指詩歌的基本情感,與思想語言結合會產生情與景的藝術效果。對唐代詩歌的積極向上、氣勢浩大的“盛唐氣象”,是嚴羽推崇的,無須多贅。對宋詩,在揭示宋詩的主要弊病方面,如對世人推崇的蘇軾、黃庭堅,都表示了相當的不滿。正因如此,《滄浪詩話》才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滄浪詩話》闡述了詩歌的學習與創作方法,以及各種體裁的特點,并依此作出考評,使整部作品成為一個完整的詩歌理論體系。這使得后世的唐詩選本和詩學研究,諸派都從它里面汲取養料,也都借鑒了它的理論思維經驗,推陳出新,作為立論的根據。這在古代的詩歌理論作品中是少見的。
另外,《滄浪詩話》理論幾乎籠罩了明清兩代的詩學理論。當然,其部分理論觀點對后世也造成了一些消極影響。后世理論家如王夫之、王國維、葉燮、楊士弘、高棅直到沈德潛,都可以從中看出其影響。
三、《滄浪詩話》對復社詩學思想的影響
(一)晚明文士通經學古與復社的成立
明末雖然朝廷政治腐敗,而文學在民間并沒有隨之衰退,以民間社團為核心的文人群體在反思社會改良的過程中,把文學創作作為救亡圖存的宣傳工具,使尊經復古思潮在文壇顯得更為轟轟烈烈。
為何明末社團文人又重蹈前后七子派的復古之轍?
明中期的前七子并沒有直接提引嚴羽詩學對其有何影響,他們的宗旨不外乎論詩重情興,云“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詩至唐、古調亡矣”“宋無詩”等。
后七子認為“詩法本于滄浪”,如王世貞等就直接認可嚴羽“詩有別才,非關書” 與“水中月,鏡中花”之說。
至萬歷年間,八股文的程式化使士子只知讀八股選本而不知治經,科舉考試已經脫離學圣人經書,在文壇流行一股浮華的無根底文風。雖然前后七子派的論調遭受了后人的強烈批評,但為糾正時文之弊,反對當時空疏學風的經世致用思潮應運而生,逐漸成為晚明社會的主要潮流。
面對明末社會動蕩,明崇禎帝即位后,革新政治,以救明代末落的命運。崇禎四年(1631)下賢良詔書,欲選拔一批具有“方正之氣”“文”“德”兼備的賢良之士(張溥序)。幾社領袖陳子龍在京落第后回到家鄉,于祟楨五年(1632)提倡“文當規模兩漢,詩必宗趣開元”,與他人一起完成《幾社文選》,以“繼七子之續” (《幾社壬申臺稿凡例》),希望恢復明嘉隆之際的文學盛象。這顯然和前后七子改變世道文風弊端的復古思想不同,并未陷入無病呻吟的泥潭。
萬歷以后,朝廷腐敗,文人意氣激蕩,多指斥朝政,黨同伐異,如聲勢浩大的復社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崇禎元年(1628),張溥和孫淳等聯合幾社、聞社、南社和匡社等在蘇州結成復社,復社取義于興復古學之意。復社諸子提倡“尊經復古”,繼承東林先師遺志,致力于經術,砥礪人品,扶正人心,彰舉忠義節操,熱衷科舉,攜手共進,匡扶世風,以為學古人、行古道,才是為詩文的根本。復社本來僅集合太倉等郡人物,后來逐漸由江南擴展到江西、福建、湖廣、貴州、山東和山西等省,一時名聲大振。張溥、張采等人利用其影響往往可以干預科舉考試、地方行政,以至更迭內閣輔臣,成為舉足輕重的政治人物,使本來文藝性、學術性的團體漸漸染上了鮮明的政治色彩。
在政治態度上,復社繼承東林黨,反對社會政治腐敗。為此,引起閹黨及其他派別人物的不滿,多遭仇恨和攻訐。復社文人發揚經學“求實”精神,對扭轉當時不良學風、拯救明末衰世起到了重要作用。復社成員的文學復古思想,推崇漢魏唐文學,認為詩文應是忠孝人真性情的反映,與其領袖的政治思想是一致的。基于政治革新的需要,復社在內容上強調“興復古學”,重視文章的“經世致用”功能,正符合朝廷選拔賢士的標準。復社諸子“凡詔書所畝皆其索所為”(張溥序),這種為朝廷政治革新服務的復古思想,在當時文壇顯得轟轟烈烈,得到社團廣大成員的廣泛宣傳和支持,掀起了明代末年第三次文學復古思潮。這種獨具政治組織的特色社團文學,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上獨樹一幟。
漢學家艾爾曼先生認為,“明末復古運動掀起了重新審視時尚學風的高潮,它鼓勵學者回歸儒學話語的兩大柱石——經學與史學”。“國家不幸詩家幸”,詩文創作則成為明末文人演繹心曲的最佳途徑。
(二)復社學術的經世取向
復社雖然打著的是研治經學的學術旗號,卻成為傳播實學思想與扭轉心學空談學風的重要思想陣地。
復社領袖張溥,聯合張采、楊廷樞、周鐘等人于蘇州先創立應社,研習儒家經史之目的即在“尊經復古”,以期望構建理想人格來寄托他們的政治抱負。在《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中,張溥對筆下的103三位漢魏六朝作家,根據自己以儒家功利思想與倫理道德為評判之準則,逐一進行評述。《明史》稱張溥的遺著達3000余卷,研習儒家經史之作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張溥重視雅正的詩學觀,都是對儒家詩教的弘揚。張采論詩以為只有從根本(即道)上下功夫,才能真正寫好詩,所謂“推而學古,誦讀敏,則心路開而思來;進而學道,知識明,則心氣和平而性情正”(張采《慎爾齋詩稿序》)。
明末,“經世致用”最為突出倡議者,當推都參加復社的黃宗羲與顧炎武兩大思想家。黃宗羲所作《明夷待訪錄》《明儒學案》《宋元學案》,開創了中國史學上的新體裁,即“學案體”。學案體以學派分類的方式介紹復古時代的學術史,這種體裁后來被清人采用。黃宗羲與錢澄之等人否定唐宋詩之爭,引入“性情”理論來寫作,希望詩歌能跳出模擬的窠臼。
顧炎武也不滿宋明所傳心性之學,17歲參加了復社組織,27歲在“秋闈被摒”的情況下能做出“退而讀書”的決定,并提出“文須有益于天下”的文學主張,明顯是對復社講求“務為有用”的實學精神的宣揚。他側重經學的考證較多,所作《天下郡國利病書》與《日知錄》,都被后世學者推為“經世實錄”,可謂與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名著《十日談》齊名。受嚴羽《滄浪詩話》中的體制與音節說影響,他晚年還考訂古音,分古韻為十部,是用辨析“唐韻”的方法研究古韻,特著《音學五書》。鑒于在音韻學上做出了很大貢獻,顧炎武被譽為清代古韻學開山祖。
詩歌充滿民族氣節的陳子龍,與復社其他成員的文學關系也較復雜,被公認為“明詩殿軍”。他與同仁參與選編的書目有《皇明經世文編》《皇明詩選》《唐詩選》,是為崇禎帝革新政治提供借鑒的,與前后七子復古思想相比,同樣有復古的主張,但也不盡相同。陳子龍的詩文思想繼承和發展了前后七子的復古理論,是處于衰世發出盛世元音的最強主張,且有很高的思想性,引導了明末文壇的發展趨向。
加入了復社、有“詩妖”之名的朝中重臣鐘惺,主張性靈說,批駁擬古。鐘惺在《隱秀軒集》和《詩歸》選評中提出的詩學觀點表現出對嚴羽《滄浪詩話》的接受與改造。他評選隋以前的詩,作《古詩歸》,對《詩》的理解和解釋,不去附和古典文學研究中偏重名物訓詁,注重正統的學問功底。鐘惺在《詩歸序》中認為“七子”模擬古人詞句,只不過是“取古人之極膚、極狹、極熟便于口手者,以為古人在是”。他主張詩人應“求古人真詩所在。真詩者,精神所為也”。鐘惺《詩論》的突出成就在于創立了中國古代接受美學理論,體現出明末動蕩時局中,復社詩家渴望突破舊習,重視讀者在鑒賞過程中的解讀方式和重新認識,融合了詩學新潮的趨向。
蘇州同里譚元春與鐘惺評選唐人詩,作《唐詩歸》,認為公安派末端文風俚俗,追求奇字險韻,企圖匡救幽情孤行的風格,走入了另一形式主義極端,造成篇章一種艱澀隱晦的風格,形成“竟陵派”,使得“天下蓋知宗竟陵”“楚風今日遍南州”。譚元眷率領竟陵派加入聲名最廣的復社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現象。譚元春兄弟五人都加入了復社,這說明竟陵派與復社在政治主張和思想情趣一度是一致的。特別是大部分竟陵派作家親自參與復社士人的文化運動,投身于當時社會政治斗爭的浪潮,以及復社領袖張溥與譚氏兄弟的深厚交情,可以說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復社與竟陵派之間的關系密切。
在復社群里堅定的復古主義者,當是虞山詩派的首領錢謙益。受公安三袁的影響較大,錢謙益其文學觀具有體系性,與他人不同。他早年信奉復古理論,中年以后兼宗唐宋,對唐宋詩做出了新的評價。他在幾乎相當于一部明代詩史的《列朝詩集》(明末殉難詩人的詩未收)中,選錄了有明200余年間約2000名詩人的作品與作者小傳,展示了有明一代詩歌創作發展、演變的過程。他從詩歌發展的角度來觀察創作現象,批評了其中存有的誤缺,擴展了人們的師法對象。他反對“七子”模擬、剽竊的創作方式,甚至不承認“七子”的主張屬于“古學”,卻不反對復古的總體方向。錢謙益后期“痛惡者竟陵”與復社其他一些人一樣,從肯定竟陵派到排擠竟陵派的思想變化,反映了復社文學思想適應了社會變革和文學發展的需求。入清后,錢謙益的詩學思想融通《滄浪詩話》詩論中的意興、性情等概念與佛學思想融合,學習宋詩,從詩學基本理論的層面對師法宗尚做出了一些解釋。
復社里另一詩人吳梅村,著有《梅村家藏稿》五十八卷。他的詩歌創作主要取法唐詩,不廢宋詩,論詩推崇唐人,傾向明七子,與云間派相近,但藝術上又與宋詩有許多相似之處。他的詩論不多,《梅村詩話》多紀事,在中國古典敘事詩發展史上的特殊地位,是前人沒有論及的,他的詩都是以當時發生的政治事件為題目,有強烈的時代特質,可稱“詩史”。他從司馬遷《史記》借鑒而來的“龍門之筆”寫作手法,大膽地刻畫了當時政治的殘酷和人民的苦難,仿白居易、陸游等之詩,發展了尊古推新的七言歌行體裁,描繪了明清易代時期各階層人物的情態,詩敘中文辭清麗,格律中音律妍秀,內容上委婉含蓄,形成了被稱之為“梅村體”的獨特藝術風格。在吳梅村的影響下,婁東直接出現了顧湄、黃與堅等十子,形成了婁東詩派,其敘事詩的成就直接影響了清代詩壇的詩風,揭開了我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的帷幕。盡管未能挽救大明的衰亡,卻締造了大明文化的最后絕唱。
(三)復社“興復古學”思潮的興起
明初立國,隨著漢族在政治上統治地位的增強,文化上也表現出向中國古代文化回歸的傾向。由于漢唐時期,中原文化達到極盛,所以宗舉漢唐文學和重視雅正文風的復古思潮出現,代表了遵從傳統、重視新體的主流審美理想。所有復古詩學的共同主張就是不管是“唐詩”與“宋詩”皆應“師法盛唐”。明代前期復古主要集中在音調方面,提出了“唐調”與“宋調”。明代復古詩派多持有批宋崇唐的傾向,將學習的范圍局限到狹窄的時段內,割斷了詩歌發展的內在聯系和脈絡。至明末,復社的復古思想對《滄浪詩話》也不過只是都從小處指摘出一些異議而已,而《滄浪詩話》強調的盛唐興象、漢魏風骨等詩學概念,符合他們的這種追求。
“明七子”主張古體學漢魏,近體學盛唐,必然導致一些摹仿之風。錢謙益認為,這便是“七子”誤入歧途的關鍵原因。錢謙益提出了自己的詩歌發展源流說:“有《三百篇》,則必有楚騷。有漢、魏建安,則必有六朝。有景隆、開元,則必有中、晚及宋、元。”
陳子龍可謂是明末復古文學運動的倡導者和云間派詩人的代表人物。他擅長七律、七言歌行、七絕,詩風或悲壯蒼涼,或典雅華麗。他的古樂府模仿漢魏晉作品,寫景詩、詠懷詩和交游詩,都學習盛唐作家,有善于用典、構思巧妙和對仗精工的特征。他后期詩歌才開始尋得一種真正屬于自己沉郁雄深、引人注目的風格,具有“詩史”品格和現實主義精神。
出生于晚明士大夫家庭的青年詩人夏完淳,可謂是一位傳奇人物。小小年齡的他痛感國破家亡的痛苦,投身抗清斗爭。他的前期詩歌受到復古主義詩風的巨大影響。入獄后,他被從復古的泥潭拉回到現實的慘烈之中,詩歌一改擬古習氣,直面慘淡人生,其詩歌呈現出悲壯蒼涼的美感,始終洋溢著高昂的戰斗激情和堅定的民族氣節。
復社四公子(亦稱明末四公子)之一的思想家、哲學家和科學家方以智,與錢澄之等人致力于復古,開桐城派先河,繼承歸有光崇尚內容翔實、文字樸實的“唐宋派”傳統,提出“義法”主張:“義”即“言有物”“言有序”。方以智一生著述有《通雅·詩說》等四百余萬言,詩、詞和政治論文多主張“公”和“明”,其詩文多與佛學思想相融合。文苑巨擘董其昌還把復社中另一公子冒辟疆,比作初唐主張創作思想要 “立言見志”的王勃,期望他能“點綴盛明一代詩文之景運”。
吳應箕論詩崇尚質樸無華,以為“詩之佳者,寧樸無華,寧質直無新異”(《與劉輿父論古文詩賦書》)。他認為詩歌創作應該有感而發,“故習而詩者,其所蓄積也,憫時傷事,而詩亦名”(《劉伯宗癸未詩序》)。
另外,受《滄浪詩話》的影響,復社文人中宋征璧的《抱真堂詩話》、徐世溥的《榆溪詩話》、賀貽孫的《詩筏》、萬時華的《詩經偶箋》、顧夢麟的《詩經說約》、陳宏緒的《寒夜錄》等,也都是復社詩話《詩經》等的研究對象。
明末,不僅傳統的詩詞古文有進一步發展,而且一些新的文學樣式如戲曲方面,確有長足發展。通俗小說創作方面也是如此,各類體裁,風格各異,卻共同形成了我國文學史上的第一個高峰。黃宗羲說:“三百年人士之精神,專注于場屋之業,割其余以為古文,其不能盡如前代文之盛者,無足怪也”(《明文案序》)。明代復古主義思潮已經出現過茶陵派、前后七子、唐宋派等。從對復社部分成員的文學創作活動和對部分作者文學藝術風格的了解與分析,可以認為:以復社為代表的明末文學復古運動,提出復古主張有著深刻的文化背景與社會背景。他們倡言復古,追求性情、學問與世運的詩歌方向,目的也許是擺脫宋元影響,但大多數人也難跳出前人藩籬,成就自然有限,但其中杰出之士在易代之際,或擊刺暴戾高壓的政治統治,或贊美士人高潔的人格操守,以熱血譜寫了許多愛國詩章。復社文人愛國的詩教觀和強烈的民族感,散見于各種詩話專著,除竟陵派,還有虞山詩派、云間詩派和婁東詩派等。儼然使復社成為一個時代的詩學中心,他們高貴的興國之愿和才學情志等精神品質光耀千秋,幾百年來仍使后人為之心弦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