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將影響中國外貿，但勿需過度擔憂

蘇慶義

2020年3月9日，四川省廣安市一家以制鞋為主的外貿公司已經投入生產。自復工以來，該公司一手抓防疫，一手抓生產，目前該公司鞋類產品生產量與去年同期持平，產品出口歐洲、美洲、日本、韓國等國家和地區。

隨著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世界主要經濟體中國、歐洲、美國、日本都將深受疫情影響。疫情將不可避免地影響世界經濟和中國經濟，全球貿易和中國外貿也將受到沖擊。

2020年全球貿易負增長可能性很大

即便在沒有發生疫情的情況下，全球貿易在2019年也進入了低迷期。2009年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全球貿易陷入了大衰退，貿易增速下降12.7%。雖然全球貿易在2010年強勁反彈，實際增速達13.9%，2011年增速也達到5.2%，但2012～2016年實際增速均低于3%，平均增速僅為2.3%，低于同期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2017年全球貿易強勁反彈，增速達4.6%，但2018年又開始回落至3.0%。根據世貿組織最新數據，2019年前三季度，全球貿易實際增速是0.34%。基于此，預計2019年全年貿易實際增速將低于0.5%。這將是十年來全球貿易增速的最低值。在沒有考慮疫情影響的情況下，世貿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預測，2020年全球貿易增速將比2019年高出0.9個百分點。再考慮到基期效應，預計2020年全球貿易增速將介于1.5%和2%之間，仍然低于2011年以來的平均值。世貿組織今年2月中旬發布的貿易晴雨指數顯示，2020年一季度全球貿易增長仍將很低迷。

疫情對全球貿易的影響中介是需求和供給。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機構均認為疫情將對世界經濟增速產生不小的負面沖擊，而世界經濟增速下滑必然影響需求。研究表明，在經濟形勢不好時，耐用品的需求往往被推遲，尤其是在疫情期間，耐用品的需求會受到更大負面影響。疫情對供給層面的影響在于對企業生產帶來的沖擊。疫情造成的人員隔離、人員跨地區流動限制等均會對企業生產所需的勞動、資本、技術等各個生產要素產生影響，甚至會使得企業直接關停。疫情對需求和供給的沖擊會直接影響到全球貿易的運行。

此外，疫情導致的貨運受限和全球價值鏈分工模式會加大疫情對全球貿易的影響。在需求和供給受到沖擊的情況下，貨運受限也會導致貨物運輸受到影響，從而進一步放大疫情的影響。全球價值鏈分工模式意味著生產一件產品，不同零部件要跨越多次國境，從而進一步放大疫情的沖擊。目前受疫情沖擊的中國、美國、歐洲地區等是世界三大區域性價值鏈亞洲、北美洲、歐洲的樞紐，鑒于這些經濟體對最終品和中間品需求和供給的決定性作用，即便疫情不嚴重的地區也會受到牽連。

因此，疫情讓原本就非常低迷的全球貿易雪上加霜，并有較大可能使得全球貿易出現十年來的首次負增長。如果疫情引發國際經濟或金融危機，疫情疊加經濟危機會讓全球貿易受到的影響更大。根據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對疫情沖擊全球GDP的模擬研究發現，在基準情景下，疫情將造成全球GDP大約下降1.91個百分點。基于近幾年貿易和GDP彈性大概等于1的假設（1%的GDP增長拉動1%的貿易增長），這將造成貿易下降1.91個百分點。基于上文對2020年全球貿易增速介于1.5%和2%之間的預測，受疫情影響，2020年的全球貿易實際增速將介于-0.4%和0.1%之間。這意味著2020年的全球貿易形勢非常不樂觀，負增長的可能性很大。

需要指出的是，從長周期的視角來看，全球貿易出現負增長的年份并不多，如果2020年全球貿易出現負增長，也符合全球貿易十年出現一次負增長的歷史規律。1850年以來的170年間，在不考慮兩次世界大戰的情況下，僅有16個年份出現全球貿易負增長，約占比 1/10。其中持續時間較長和較嚴重的是上世紀30年代大蕭條期間出現的連續三年的負增長（1930～1932年）。美國內戰期間（1861～1862年）、世界性的通貨緊縮期間（1981～1982年），全球貿易也出現了連續兩年的負增長，但降幅并不大。其他年份均是單一年份的負增長。最近的一次負增長是十年前國際金融危機引發的全球貿易大衰退，2009年全球貿易負增長12.7%。如果此次疫情導致全球貿易出現負增長，也符合平均十年一次負增長的歷史規律，但不同的是，歷史上的貿易負增長基本是由于經濟危機或者金融危機引發的，由流行病引發全球貿易下降尚屬首次。

2020中國外貿將負增長，但對經濟影響有限

疫情必然會對中國外貿造成沖擊。由于疫情首先在中國爆發，將先通過影響中國的需求和供給影響中國進出口;而隨著疫情向全球蔓延，又將進一步通過影響國外的需求和供給影響中國外貿。如果疫情只在中國爆發，隨著疫情逐漸得到控制，疫情的影響將只限于中國一季度的外貿。但是由于疫情在國際上擴散，即使疫情在6月得到控制，也會進一步影響中國二季度的外貿。

海關總署發布的中國外貿數據表明，中國1～2月的外貿確實受到較大沖擊。以美元計價，1～2月我國出口下降17.2%，進口下降4.0%。隨著疫情在國際上擴散，預計我國上半年的外貿都會受到影響。即便下半年疫情得到控制，考慮到世界和中國經濟恢復需要一段時間，下半年外貿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根據我們的測算，相比不發生疫情的情景，疫情將導致全年出口增速和進口增速分別下降3.89和4.47個百分點。如果疫情發展超出人們的預期，朝著非常不樂觀的情況發展，則全年出口和進口增速將分別下降6.32和6.99個百分點。無論是何種情景，中國2020年外貿都將是負增長。

但中國也不需要為此過度擔憂。首先，中國外貿形勢和全球貿易形勢高度相關，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疫情沖擊下，全球貿易形勢都非常不好，中國外貿也難以獨善其身。目前中國政府已經出臺穩外貿措施，以積極應對外貿嚴峻形勢。穩外貿措施當然是必要的，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如果全球貿易形勢都不好，中國刺激出口的政策也難有明顯效果。因為外部需求不好，中國企業即便能生產出產品出口，也難以覓得訂單。從進口的角度來看，即便中國刺激需求，有進口需求，受疫情影響，外國也不一定有能力生產出中國所需的產品。

其次，中國外貿波動本身就較大。實際上，不只是中國，任何單一國家的外貿增速都會面臨較大的波動。1978～2019年，中國外貿增速波動幅度明顯大于GDP。這表明外貿增速的不可預測性，同時也表明外貿大幅波動的正常性。

最后，中國經濟已經不再是外貿拉動型經濟，不再依賴于外部需求。2009年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中國出口和進口分別下降16.01%和11.18%。2015年出口和進口增速分別是-2.94%和-14.27%，2016年的出口和進口增速分別是-7.73%和-5.46%。而2009年、2015年、2016年中國的GDP增速分別是9.4%、7.0%、6.8%，這三個年份相比前一年GDP增速平均下降0.3個百分點。這表明，中國外貿形勢雖然可能會影響中國經濟，但是其影響有限。實際上，1978～2019年，中國外貿增速和GDP增速的相關系數是0.43，雖然二者之間正相關，但是相關性并沒有那么強。其實，中國經濟是否能夠平穩增長關鍵還在于中國經濟本身的韌性。如果中國能夠穩住內需、保住生產，則中國經濟雖然會受到疫情影響，卻仍然能夠控制其下降幅度。

當然，中國依然需要關注外貿企業受到沖擊帶來的就業問題。外貿企業必然會因為疫情的沖擊帶來生產和經營問題，這會造成一定數量的失業，而就業關乎人民群眾的直接福利和社會穩定。因此，穩外貿其實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穩外貿是為了更好地穩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