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新作 [組詩]

花語

異 類

女人們噴了過濃的香水

涂得比白骨精

還要白

從我身邊，飄過

我感覺自己

就是個異類

我對自己那張臉

還不如腳上那雙皮鞋

好

撥 弄

是麻雀首先撥弄了那枝枯荷

使蓮蓬首先搖動起來

水面，才蕩起了漣漪

是翠鳥首先捏著嗓子尖叫

夏天才張開了它的耳膜

流水

磨刀霍霍

是綬帶鳥拖著長尾

擺著花枝般的羽翼

從我眼前飛過

我才再次確定

你是我錯不開的

今生

必定相遇的妖孽

最先被干掉的

吹頭發的時候

為數不多的白發

總是先站起來

有有意挑事

提意見的意思

我毫不客氣

認真拔掉它們

最先出頭的

總是最先被干掉

絲瓜接受了我的批評

前幾天，我質問絲瓜：

不開花，也不結果

有意思嗎

白白浪費糧食

空氣，水

長得五大三粗

看上去枝青葉茂

卻不見一朵黃花

有勁嗎

經過一天反省

絲瓜開了花，金黃的數朵

還憋出幾個小瓜

很顯然

絲瓜接受了批評

表現不錯

留下這些草

雜草長得遠遠超過精心栽培的綠植

鉚著勁

要證明活著，它們存在

不介意蔑視鄙視歧視和無視

草有向上的枝條

深入地心黑暗的勇氣

不顧一切

我需要養一群羊

幾只兔子，甚至一匹馬

來安放這些野草和我內心

與生俱來的較勁

那些生生不息

被命運反復折斷，反復打回原形

反復療傷，反復在斷層和變頻

修復中

再次直起的腰桿，多像草

彎過，流著綠汁傷口

沉淪后的不甘

留下這些草

我需要羊，飛奔的兔子

野心和空曠

十月某天

整整一天

十月的天空，都沒有掏出瓦藍和靛青

倒扣的穹頂灰白滲透陰暗

我有無所事事，枯坐院落的上午

百無聊賴的貓

韭菜叢中的捕捉

跳躍，絕非表演

沒有什么能讓我興奮

這很恐怖

比愛情缺席，婚姻短板

還要沮喪

被迫拆遷的慌亂

倒塌的房屋，將宋莊所有美好

瞬間埋葬，

我已經不愛宋莊

它給我太多失望

如瓜架懸掛的葫蘆

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不知道

我知道冬將臨，雁南飛

秋草黃

在盛開的荷前

她一直盛開

花瓣由傲然挺立

腳跟前傾，到

低眉順眼

耷拉手臂

她一直盛開

昂首怒放或閉門甩手

使她亦步亦趨的小性兒

她盛開的一周

勝過我盤根錯節

動蕩不堪的半生

我有少不更事的童年

過早醒事的少年

我無數次搬到飄浮在夢里的上鋪

換過N個工作城市，N個工作

漂泊多年

歷經生死

我一生下來就像蓮蓬

心藏數窟

用以擺放人世的悲涼

我從來不曾年輕

從來沒有好看過

自從母親中風

自從母親中風

我日復一日看到死亡，騎著單車

在逶迤盯梢，暗里

跟蹤我的母親

在宿命的拐角

一個四體不勤，凡事要靠人護理

才能存活的生命

享用著昂貴，卻類同極刑的護理

帶來低氣壓

讓人絕望的灰寂

活是奢侈

死是結局

這條路無限延長

是生與死

歡與悲

暗中拖著哭腔的較量

自打母親中風

我更深切地意識到死亡不算什么

傷病不算什么

愛情不算什么

性，甚至婚姻中的背叛

都算不了什么

比死亡更恐怖的

是坐著電梯不上不下

永遠沒有落點的中風

它灰色，無望

散發藥味，混雜人手

無法擦拭的惡臭

中風患者

是這世上最無辜

最折磨人，也最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