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 [組詩]

陳雨

斜 坡

一個自然地理學的名字

以一種波動的角度

延伸你的視線

萬物起伏，星河變幻

遠方是一首美麗的童謠

大海呈現水之斜坡

在沉寂已久的某個黃昏

帆影晃動，潮流暗涌

礁石睜開失神的眼

大海的翅膀

掀起一道洶涌的風景線

天空也有它的斜坡。當一朵云

緊緊擁抱另一朵云

明凈的身子披上黑袍

鳥影消失

一場風雨不可避免

草原的斜坡是一場舞蹈

一次生命的洗禮和輪回

馬蹄聲掠過十一月的天空

一枚夕陽懸掛在地平線

我的斜坡，就是久伏在塵世

當一杯酒的馬頭琴響起

我仰天放歌的一瞬

抽 屜

抽屜陳舊，躋身于一個框架中

它天生敏感，又深藏不露

必須憑空想象

才能抵達世間最幽深的寂寞

一只抽屜，來到塵世

注定孤獨、隱秘和無奈

它藏匿種種心事，從不分享

一種生活習性，一種精神積淀

甚至一生的光芒與夢想

或許，一只抽屜對自己

也有懷疑。在一拉一推之間

它警惕、小心，在陽光照射不久

迅速地退回黑暗之中

似乎黑暗已成為生命的本身

有時為防萬一，一只抽屜還上了鎖

關閉了與世界的最后通道

它遺世獨立于一個黃昏

一顆孤懸之心，無人知曉

一只抽屜，也是一種宿命

我們來到塵世，茍且偷生

它如一口容器，一個形而下的國度

裝得下歲月的風雨

也裝得下一生的苦難

鏡 子

一件神器，自古代而來

美人顧盼，以水照影

以水晶理云鬢

以銅鏡正衣冠。月光如水

竹影清風，多少離愁隱在心頭

以史為鏡，一冊煌煌《史記》

流淌在歷史的長河

憑欄處，江山幾番沉浮

煙雨樓上風聲緊

十萬鐵騎，踏破故國的殘夢

人生幾何？你在湖畔看夕陽

我在江南的雨季看你

一面鏡子，演繹了多少的情懷

當明月升起，我們用一生的光陰

去映照真實的自己

碗

出自哪一座江南之窯

時間破碎了，爐火仍旺

一種脆弱的事物

經過上千年的傳承，仍完好如新

它以一抹秘色，呈現歲月的光芒

也許有一道缺口更好。透過它

可以看清歷史的遺憾和真偽

洞穿一只碗的前世今生

一座變幻莫測的江山

在幽深的博物館

一只碗被貼上標簽

注明出土年代和曾經的顯赫

它顯示的是一位貴族

和一位名妓的一段風流韻事

無論廟堂，還是民間雅室

一只青瓷蓋碗

輕盈于一張原木茶桌之上

它展示的情懷宛如大海

它的山河嚴絲合縫

一只碗有它的辯證法

一只碗可以盛天下萬物

一只碗也可能瞬間破碎，回歸本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