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一把火

何帆

1988年6月，美國黃石公園因閃電引發了一場森林火災。

每年夏季，黃石公園都會因閃電引發上百次規模不等的森林火災。大部分情況下，火勢蔓延最多不超過一公頃，就會慢慢地熄滅。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異常干燥，還是大風刮個不停，這次的大火愈演愈烈。一個地方接另一個地方，終于釀成一片火海。

在接下來的兩個多月時間里，超過10000名消防隊員和軍人投身到滅火工作中，他們面對熊熊烈火卻束手無策。直到秋季的第一場雪降臨，火勢才最終退去。

為什么會是這樣呢？從1890年起，美國森林管理局就對森林火災采取了“零容忍”的政策。一有火災，消防隊員馬上就會出動，難道這一切做得還不夠？

1998年，康奈爾大學的三位地理學家試圖找出爆發森林火災的原因。他們設計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模型，并在電腦上做模擬。

首先，他們假設樹木會隨機地生長。于是，他們讓電腦在一張地圖上隨機地撒下樹木。一棵樹占一個小方格。假設樹木的數量按照一個固定的速率增長。

其次，他們假設火災會隨機地發生。于是，他們又讓電腦在森林地圖上隨機地撒下火柴。如果火柴落在沒有樹木的空地上，就會自動熄滅。如果火柴恰好落在有樹木的小方格里，這棵樹就會著火。如果這棵樹著火，那么緊鄰著它的小方格里的樹也會隨之被點燃。

結果發現，火災爆發的頻率和嚴重程度呈現出指數規律：即小的火災爆發的概率遠遠大于大的火災。這正符合歷史紀錄。

這三位學者又做了一個試驗：如果改變掉落火柴的速度，會對火災有何影響呢？他們先讓火柴掉落的速度加快，結果發現火災爆發的次數明顯增加，但很少會出現大的火災。他們再讓火柴掉落的速度放慢，結果發現火災爆發的次數明顯減少，但一旦爆發火災，很容易出現那種勢不可擋、毀滅一切的火災。這三位地理學家把他們的發現稱作“黃石公園效應”。

正是因為黃石公園管理局采取的“零容忍”政策，才導致樹木數量的增長速度加快，結果是森林老化的速度也加快。死掉的樹木和落葉，都是易燃物質，這使得黃石公園的森林處于一種極其不穩定的狀態：一旦爆發火災，很快就會蔓延到整個區域。

為了避免出現毀滅性的災難事件，我們必須學會容忍小的風險。

風險是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正如大火是森林生態系統中的一部分。森林中常會有一些林中曠地，隱約還能看到焦黑的殘株和樹樁，這就是曾經發生過火災的地方。大火燒去了蒼翠高大的樹木，但卻給森林留下了一個隔離帶，有效地防止森林大火的蔓延。

于是，黃石公園管理局改變了過去的做法：禁止一切人為因素造成的火災，但如果是自然發生的火災，只要火勢沒有失控，就會聽任這些火苗自生自滅。甚至，公園的工作人員會故意把一部分存在火災隱患的死亡樹木燒掉，人為地燒出來一些隔離帶，來避免大的火災發生。

（秋水長天摘自《先放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