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或者不愛（組詩）

蔣淑玉

憂傷

憂傷藏在笑聲中藏在屋檐下

藏在無人知曉的地窖里

雁過無痕，充滿欲望的心

寂靜如曠野的星空

每一片葉子舞動都牽扯靈魂

每一朵花綻放都浸潤淚珠

無數次奔波在這條路上

恐慌，焦灼，希望和絕望

紅綠燈次第亮的時間和順序

街上的飯店和賣水果的小販

那條抄近路的逼仄的巷子

夏日的朝霞和初秋的月亮

刻骨銘心地溶進我血液里

人生的路每一步都是對的

每一步又好象像都是錯的

蹩腳的司機

繞得過丁酉深秋的那場洪水

卻繞不過金水灣的那個圓盤

那把小刀

削水果的那小刀

夜深人靜的時候

悄悄拿出來，削愧疚和疼痛

今天車站安檢時被收走了

工作人員把它放在一個盒子里

如同收藏一段隱秘的時光

風吹過雨打過洪水淹沒城市

烈日曬枯河流

那些扳著指頭的日日夜夜啊

那么長，又那么短

你的堅韌和善良

我的祈禱和期待

在那場水漫金山的暴雨中

被沖得七零八落

你搭著西去的列車

依依不舍地離去

如同今天這把從掌心上失去的

帶著我體溫的小刀

我不知道下一站會在何方

我不知道何時才能與你相遇

我只知道那把放在身上

和心上的刀被你拿走了

你來和我說再見和過去再見

和現在再見和未來再見

與父親對話

今天幫父親送飯沒有開車

走二十分鐘路再搭公交車

雨過天晴，陽光明媚

絢麗的落葉踩在腳下沙沙作響

公交車很快來了，人不多不少

貓腰坐在后排最后一個空位

打一會兒盹，看一會兒手機

再觀察車上形形色色的人

以及他們背后的生活

到了醫院，我告訴父親

今天賺了二十多元停車費

我以為一生節儉的父親

會露出孩子般的微笑

沒想到他只是使勁搖手

您是說我走路辛苦？父親搖頭

您是說不差那點錢？父親搖頭

他伸一個手指，再伸一個手指

朝門口畫個等號

我絞盡腦汁琢磨父親的智慧

終于恍然大悟，您是說走路的

時間相當于停車等車位的時間

坐公交一舉兩得？父親點頭

又搖頭，拍拍腿伸出三個指頭

我想想說，您是說走路還可以

鍛煉身體，一舉三得？

父親笑了，露出滿口的缺牙

好的，我們現在開始鍛煉吧

父親乖乖地伸出瘦弱的手

艱難地把礦泉水舉到頭頂

他認真地做著醫生布置的作業

一如他認真地修改寫過的詩詞

秋光

推開窗戶，讓溫暖的陽光

漏一點，進入我冰冷的屋

屋子很大，人很小

人不是屋子的主人

人是日夜運轉著的機器

冰箱彩電空調紅木沙發

靜靜地守候，滿臉蒙塵

那些褐黃的根雕各色的茶具

那些明晃晃的高腳酒杯

那些擺滿一地奇形怪狀的

石頭，張牙舞爪

欲望飽滿 ，心靈空虛

愛的曇花只在夢幻的沙漠里

盛開，能不能回到從前

那時候生活多簡單，簡單得

枕一頭秋光睡覺，就是幸福

金銀花

金銀，有著最富貴名字的花

卻長在最貧瘠的土壤

以最樸素的心開出最馥郁的香

人世間許多事物都有定數

如罌粟艷邪的毒和你本真的善

如農民注定是社會的最底層

如春夏秋冬周而復始

如星星和大海遙遙相望

餐風宿露多少個日夜啊

你將冰肌玉骨變成藥變成茶

變成握在手心里的太陽和月亮

責任編輯 ? 侯建軍

特邀編輯 ?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