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房子
從一棟半山腰的民房里傳出
他熱烈的歌聲,那就像是
那棟房子正在吟唱。是否能想象
十一月的一條彎曲的銀色山路,
只有偶爾的車輛通過,而歌聲
在它寒冷的空曠之上
沖動地流淌,令它的寂靜
加倍,當這棟房子就像
一只孤獨的動物在發情。
我們認得它的男主人,
(但從未見過這里出現女人的身影),
六月時,我們曾親眼見到他
只穿著一條短褲,一個人
埋頭苦干,近乎野蠻與天真地
挖掘房子側旁埋伏在肥沃中的
蠢蠢欲動的夏季土壤。
十一月的這一天,這棟房子
如往常一般,從來不曾移動,
但同一種動靜,第二次在我們的內心漂移。
還有一個瞬間
拉金描述過這顆陀螺。
它在保持平衡的運動之后
忽然開始動搖的那一瞬間,
令他最為心悸,對一種死亡的
最初宣判,對一種失卻。
但還有另一個瞬間,同樣莫名
與至關重要:這陀螺怎樣在一開始時
敢于去嘗試,(在死過
無數次之后),讓自己的
腳尖落在平面上,基于
怎樣的力與力的去向。而力,
是完全看不見的東西。它基于
怎樣的一個不可視的事實開始
旋轉,它如此實在,不是
靜靜站在一邊,不是倚靠著
任何一個可觸的被登記在案的
物件,而是在空氣的虛無之中開始
盛大、激情。它如此強烈的
實在,基于我們怎樣純正的
簡單、天性與所相信的抽象?
吃蜆子
它們躺在盤子里,有的把殼全然
打開,露出可愛的白肚皮,更多的
則只是虛張著嘴,這出于有意的
烹飪方法,為了保住
肉質的新鮮與肥美。我們熟悉
這種日子,并祈禱它始終如此:
更多天,更多的瞬間,半開
半閉,對我們
有保留,而我們的愛
因此就像我們的牙齒,主動去勾住
驚奇、誘惑,即使包括悲傷,當然也包括
親愛的寧靜,卻總無一例外地灌滿一種
強力,生龍活虎地去咬開那個藏著
未知珍物的硬殼。
回顧這一年
“始終生活在一種真相中,是幸福的。”
我逗留在你的這句話里,想著這個
真相是什么呢?是什么清晰可見的
物質?我想到下午經過那片草地時
看見的那個老頭。他手里拿著
不知從何處卸下來的一個窗框,
玻璃已經在其中缺席,換句話說,
它已經沒有用處,這但凡誰認真
看一看都會覺得是形同虛設的東西,
真不知道他要拿它做什么用。但他
一臉的認真,不帶一絲疑惑,把它
翻來又倒去,像是確信自己非如此
不可。或許在那只剩下空氣流動的
豁口之中,有一種透明的絕對之物,
他老早就已將它確認,也或許他就只是
單純為了把面前的風景框在其中。
實在的,這片風景,并未因這個四邊形
而有絲毫改變,但是它改變了
他面對風景時所選擇的范圍。
相 愛
當他們相愛,他們就變得
脆弱,他們就褪去殼,
就打開自己的傷口;
他們就變得寬大,
他們的傷口就變得美麗,彼此編織的注視
讓它們變成勝于玫瑰的裝點。
當他們相愛,就會有一所醫院,他們既是
病人,也是護士。
作者簡介:周魚,女,1986年生。祖籍福建,現居福州。作品散見于《詩刊》《詩建設》《江南詩》《福建文學》《青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