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第四方支付”成洗錢通道

王成

“滴”的一聲，掃一掃付款，已經成為越來越多人的消費習慣。

可人們不知道，在支付寶、微信等第三方支付帶來高效便捷的同時，網絡賭博、詐騙、色情等網絡黑灰產業也在暗處蠢蠢欲動。

2019年5月，福建晉江警方查封通寶支付平臺。辦案民警介紹，通寶支付是一個非法第四方支付平臺，通過層層轉賬，洗白資金，為涉嫌賭博、詐騙的個人或團伙提供支付服務，從中收取高額手續費。

第四方支付平臺又稱聚合支付，聚合第三方支付平臺、合作銀行及其他服務商等接口，非法對外提供綜合支付結算業務。

近年來，一些不法分子通過搭建第四方支付平臺，大量買賣和租借銀行賬戶、支付賬戶，注冊空殼公司，為電信網絡詐騙、網絡賭博等提供資金結算服務，個別案件涉案金額超過1000億元。

為網絡黑灰產業輸血

2019年3月，通寶支付引起福建泉州警方關注。隨后，泉州、晉江兩級警方成立專案組。專案組調查發現，以鄭某尼為首的犯罪團伙搭建該平臺，通過代理商尋找賭博網站、賭客，為違法犯罪活動提供資金通道，共發展100多名代理商、鏈接2000多家賭博網站，涉案金額特別巨大。

經查，一條集“上游信息供給—非法第四方支付—下游黑灰產業”的黑色產業鏈逐步浮出水面。

名為支付平臺，實為洗錢通道，披著合法外衣的通寶支付是如何運作的？

晉江市公安局辦案民警陳曉山說，賭客登錄賭博網站充值，平臺根據賭客關聯的代理商，自動生成支付二維碼，掃碼后賭資進入平臺，平臺扣除傭金后將資金匯入賭博網站。平臺扣除的傭金，占賭博網站與賭客交易額的1.8%～2.5%，其中0.5%～0.6%歸平臺，其余歸代理商。通寶支付平臺運行2個月，資金流水近30億元。

據警方介紹，第三方支付提供資金清算通道，而第四方支付提供支付基礎上的多種衍生服務，通常由個人組建，無支付許可證也可運營，易成為犯罪嫌疑人的金融結算中心。

中國人民銀行福州中心支行業內人士表示，聚合支付服務商不需要取得牌照，但不得從事客戶資金結算業務。通寶支付只提供資金結算通道，另外也有部分非法聚合支付平臺，直接違規提供客戶資金結算業務。

百事易（福州）電子商務有限公司開發“51cloudpay”平臺，向上連接2家銀行機構及8家非銀行支付機構的支付通道，向下推廣“云付”“盛樹寶”APP，提供信用卡套現服務。經查，該公司累計交易額1063億元，涉及用戶545萬人。

“網絡賭博、電信網絡詐騙的資金流量大、交易特征明顯，使用自己的銀行賬戶或支付賬戶交易，容易被風控系統捕捉?！睍x江市公安局經偵大隊教導員林金福說，犯罪分子利用第四方支付平臺，大量買賣或租借銀行賬戶、支付賬戶，層層轉接支付通道和資金鏈路，以逃避打擊監管。

非法支付層層偽裝

多位辦案民警告訴記者，隨著非銀行支付行業的快速發展，第四方支付平臺犯罪案件近兩年顯著多發，成為電信網絡詐騙、賭博等犯罪團伙套取、漂白非法資金的“綠色通道”。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綠色通道”往往以合法面目示人，平臺分工更為細化，通過層層偽裝，形成一條完整而又隱蔽的產業鏈，打擊監管難度大。

2019年，福建省順昌縣警方破獲一起第四方支付平臺案件，共查獲銀行卡4000余張及大量支付賬戶。順昌縣公安局網安大隊教導員黃浩說，涉案資金在銀行、支付賬戶之間閃轉騰挪，還與其他第四方支付平臺鏈接，資金流向上追查了15道、向下追查了24道。

經查，這些銀行卡和支付賬戶由中介購買或租賃，主要來自進城務工人員、無業人員、在校大學生等群體。該案中，銀行卡、網銀U盾、身份證、手機卡的“四件套”，市場售價800元一套。為了便于持卡人“人臉核驗”，不法分子租賃當地人的“四件套”及支付寶賬戶，由于使用便利、風險低，每月租金近千元。

辦案民警表示，一方面，支付賬戶買賣市場“供需兩旺”，形成一條黑色產業鏈。但相關法律法規不健全，違法成本過低，對出售、出租、出借賬戶的當事人，公安機關當前缺乏有效治理手段。

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條規定，“非法從事資金支付結算業務的”可按照非法經營定罪，但由于尚無實施細則，一些地方公安機關在偵辦第四方支付平臺犯罪時，只能按照妨礙信用卡管理罪、網絡傳銷等處置，打擊力度大打折扣。

另一方面，監管尚未形成合力。針對賬戶買賣行為，中國人民銀行于今年3月底出臺相關規定，明確提出對涉事責任人“5年內暫停其銀行賬戶非柜面業務、支付賬戶所有業務，并不得為其新開立賬戶。”但多位基層民警說，目前公安機關與中國人民銀行系統尚未建立明確的聯動機制，缺少細化方案，這一規定落地難。

聯合切斷非法支付動脈

非法第四方支付與上下游分工明確，鏈條環節增多，隱蔽性增強，已成為網絡黑灰產業的香餑餑。受訪干部和業內人士建議，多措并舉、堅決打擊，有效切斷網絡黑灰產業的“動脈血管”。

健全相關法律法規，提高對第四方支付平臺違法行為震懾力。針對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條有關規定的適用，目前僅有最高檢發布的會議紀要，業內人士建議出臺司法解釋，明確將“非法從事資金支付結算業務”行為按非法經營定罪，細化犯罪構成要件及處罰措施，同時加快推進《非銀行支付機構條例》立法。

黃浩等辦案民警認為，治理賬戶買賣行為是釜底抽薪之策，可提高對持卡人的懲戒力度。從法律層面明確個人大量開設賬戶并出讓的行為，并細化規定，將賬戶使用情況與持卡人的征信、社保等捆綁起來。

其次，加強中國人民銀行、公安等部門的溝通協作，建立涉案賬戶溝通機制，增強監管合力。針對賬戶出售、出借、出租等行為，泉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一大隊大隊長陳宗慶建議，可由各地公安機關收集涉案銀行卡，實時提供給當地人行系統，人行系統向各家銀行支付機構發書面函件，停止相關銀行卡交易活動。

此外，針對個別案件暴露出的支付賬戶風控薄弱，支付機構應健全風險防控體系。某案件中，犯罪團伙先使用銀行賬戶收款，后因資金異常被銀行凍結，隨后利用支付寶結算，產生近億元的資金流水。基層受訪民警建議，支付機構應加大投入，健全完善風控體系。

業內人士表示，不能因噎廢食，應鼓勵具備較強風控能力的銀行機構和第三方支付機構，為特定商戶提供聚合支付服務，創新提升支付效率，增強支付安全性。

摘編自《瞭望》2019年第5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