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安



去大理之前,我看到一個采訪楊麗萍的視頻。她說,很多年前,少女楊麗萍的爺爺去世了。停靈的一個深夜里,她被歌聲驚醒——那是她奶奶在唱歌,婉麗悱惻的聲調,講述著愛人去世了,自己是如何地思念他。多年后,舞蹈家楊麗萍在大理城市推薦中講起這個夜晚,同時提起的還有慶祝豐收和嫁娶時的歌舞。
原本計劃這次出行,大理和麗江捆綁耍一周,忽然覺得,是不是值得在大理多呆幾天?
到大理住在朋友家里。第二天,孩子午睡醒了,隨意打了個車,讓司機把我們拉到蒼山上。
司機問:“蒼山哪里呢?”
我答:“隨便。”
司機熟門熟路地說:“這個時間了,去寂照庵吧,這個點去剛好吃飯。初一和十五免費,今天不免費,好停車。”
那就去吧,我想,來都來了。
寂照庵是個旅游攻略上不太寫的小庵,最小的一個佛堂約莫就我家主臥大,吃飯的小院子也不過百來平方米,對于那些氣宇軒昂的寺廟來說,真是太Mini了。
山門也小,然而一進去,滿眼青翠,夾道的玉樹有一人高。從二樓到一樓,無數垂掛植物開著各種顏色的花,花藤下是茶座。云南的天氣確實適合養多肉,照壁面前斜斜擺著一艘木船,里面種滿了多肉。看上去有種莫名喜氣,花團錦簇,一派歡欣。
義工指引我們去到后院,每人20元,有六種素菜可以吃。菜確實不錯,吃多少也沒人管,只有一條規則:必須吃完。
后院吃飯的房間裝修得像個文藝酒館,鵝卵石拼砌的真火壁爐、地中海藍刷了門窗、飄窗上鋪了木板,散落著鮮艷的抱枕,搭配深棕色地板和厚厚原木桌子,院子中間還有一個三四平方米的小水池,巴掌大的假山上布滿苔蘚,總之景觀細節極多。
問了一個年輕的義工,果然是有設計師操刀。
我們飯吃到一半,一個沒吃干凈就去還碗的小伙子從打飯的房間被趕出來,一個老尼姑氣勢洶洶地追在后面罵。小伙子一邊落荒而逃,一邊說著“好,好,好”。旁人看得哈哈大笑。
鄰桌的人解釋,今天的規定是:沒有吃完就去佛堂跪一炷香的時間。聽完,我們不由得看了一下自己碗里的飯菜,還好吃得完,于是也跟著笑。被追罵的那個小伙子自己也笑,但還是在老尼姑的逼視下,去跪著了。
寂照庵看著花團錦簇,依然有自己的規則。這么一想,那個老尼姑罵他去跪,倒有些莫名感人。
不過,這個規則想想也很逗。
在崇圣寺,沒有吃完齋飯要罰三斤油錢,這就是男性思維:你讓我不爽了,我要賺回來。但在寂照庵,沒有吃完齋飯要去跪香,是女性思維:你讓我不爽了,我也要讓你不爽——至于我能從中賺回什么好處,倒是其次。
出了寂照庵,又回朋友在古城附近的家。她說,大理裝修真是搞得人煩。白族工人每個月至少要走6天親戚,還有6天在家里等著親戚來走他;送菜的人也一樣,說好某天送來,早上起來正下雨,望天一嘆,打個電話:“老板我不來了。”
林林總總,聽著雖不靠譜,但如果自己來做那個不靠譜的人呢?這種感覺簡直浪漫又悵惘。
住在月溪村,每個院子都很漂亮,收拾得干凈整潔,并且種著熱熱鬧鬧的花,枝葉茂盛越墻而出。
想吃無花果就到隔壁的巷子里。無花果樹枝從墻上掛出來,起碼有十多斤無花果,讓兒子騎在肩上摘五六個,然后一家人若無其事地吃掉。
天天都要去摘幾個來吃,但有一次,房主在二樓陽臺上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臉上掛著“請開始你的表演”“我不說話就看著你裝逼”等各種表情。
只有這種城市才能有楊麗萍,小時候飯都吃不飽還跳舞。
也只有這種城市才能產生寂照庵——修行也罷,來生也罷,輪回也罷,盡管我遁入空門,但是我還是要生活得美麗浪漫、熱情洋溢。這個院子,我要它開滿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