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鄉土文化中的詩意和哲理

曹津源

左讀范文

煙 袋

大雪封門的時候，去生產隊的牛屋院里，那里最聚人氣，大家咬著煙管，閑話古今。

農閑的時候，農人們喜歡聚在橋頭侃大山，嘴里叼著煙嘴，說話抽煙兩不誤，那份悠閑的姿態，大有萬物唯我獨尊的意思。這也是農民最得意最自信的時候。

銅煙鍋、玉煙嘴、紫竹煙桿、繡花的煙包、玉石的煙墜，看看咱這家伙什兒，有人把自己的煙袋掂在手中，眼里透著炫光，臉上寫滿了得意，有人接過煙袋，瞅瞅，掂量掂量，不住地點頭，煙袋不錯，不知葉子怎樣？那還用說，頭茬煙，南湖老沙土（種的），曬得崩干，手工搓的，滴了點豆油，你抽一袋嘗嘗，噴香，有勁。

男人用煙袋，女人肯定是支持的，看那漂亮的煙包便可以得到答案。那時，哪個女人家不精通女紅呢，都暗使勁，不敢落人之后，煙包上繡各色的圖案，一叢竹，竹報平安;干枝梅，喜事迎門……煙包系子上穿著一塊玉石，玉猴、玉白菜之類的玩意，都有著吉祥的寓意，說玉器養人，辟邪。據說有人夏天在路邊睡覺納涼，腰里別著一桿煙袋，煙包上是祖輩傳下來的玉龍，人睡在路邊不起眼，被車碾了，結果人一點事都沒有，是煙包上的玉龍保著的，說玉器只能保人一次。故事講得有鼻子有眼的，真的一般，讓你不得不信。

煙袋，農人總是隨身帶著的，大都別在腰間，忙里偷閑，從腰間拔出煙袋，煙鍋伸進煙包里裝滿煙，席地而坐，“吧嗒吧嗒”抽上一陣子。抽煙袋的時候，雙眼微瞇著，不看天，不看地，目空一切，在縷縷青煙中，人似乎成了神仙，抽完一袋煙，起身拍打拍打屁股，塵土風揚而去，人一下子又從仙境跌回了紅塵中，繼續干活。

農活永遠是干不完的，只要你想干，到處都是活，俗話說，活路活路，有活就有路，有活就能好好活。這就是活，這就是生活，農民都是哲學家，都是詩人，他們用雙腳走出一條活路，在大地上用腳印與汗水揮寫著質樸的詩行。

農民在河灘拓一片最好的土地，留給煙草，那是他們精神的依附。春天，栽下煙草，澆水、施肥，小心侍弄著。煙草似乎懂得農人的心思，長得格外賣命，夏天，便長有一人多高了，成了不折不扣的“煙樹”，稈青葉碧，扇葉般的一片一片的，厚厚的，濃綠欲滴。此時，農人便從地下向上采摘葉片，用兩股麻繩編成一排，掛在屋墻上晾曬。曬干之后，收藏起來，備著，可以抽到次年新葉子上市。

冬天，農民休整的季節。過去，生活是隨著四季的更替，變化著生活的節奏;大雪封門的時候，或串門烤火抽煙閑聊，或去生產隊的牛屋院里，那里最聚人氣。大家咬著煙管，相互品嘗著葉子，比較著誰的葉子好抽，閑話著古今，聊著孝道。

青煙縷縷，往事悠悠。吸煙有害健康，而今打印在香煙盒上，不過，香煙銷路依舊很暢通，煙袋卻很少有人咬著了。

（作者馬浩，選自《揚子晚報》2016年1月1日）

亮點借鑒

煙袋是中國傳統農耕文化的符號之一。本文蘊含著豐富的哲理美和詩意美：

1.用外在描寫凸顯樸實和諧的詩意美。作者從“男人用煙袋，女人肯定是支持的”這一角度描寫煙袋，“使勁”中彌漫著詩意，“煙袋文化”的樸實和諧之美出自女人之手、之心，展現在男人臉上。這暗寫與明寫相結合的筆法，使詩意的表達富有濃厚的鄉土色彩。

2.用插敘抒寫浪漫奇特的詩意美。作者不惜筆墨插敘那位農夫靠著煙包上祖輩傳下來的玉龍避開車禍化兇為吉的傳說，還說這樣的“保”只能一次，給“煙袋文化”抹上一層神秘奇特的色彩，在樸實的詩意中注入了浪漫元素。

3.用議論點出植根鄉土的哲思美。“煙袋”承載著中國農民樸素的生活哲理。這就是：他們忙里偷閑時抽煙姿態悠閑，“目空一切”“在縷縷青煙中，人似乎成了神仙”;但他們懂得“享受”須適可而止，總會“從仙境跌回了紅塵中，繼續干活”，因為他們深知生活的詩行是“用腳印與汗水”在大地上寫就的。忙碌與休閑、勤勞與享受在他們身上不斷地轉換、遞升，“煙袋”成為他們鄉土生活哲理的見證。

右寫文章

在水的那邊

張夢燁

我兒時的家附近有一條河，河水不太深，清澈見底，我很喜歡去河邊玩，一來二去，就和天天來河邊捕魚的漁夫認識了。他是這一帶的漁夫中捕魚技術最好的，尤其是“跳白”。

微風習習，月隱星稀，漁夫站在船頭，竹篙輕輕一點，船兒便輕盈地離了岸。當船兒在水中行進時，錨繩牽動，正在水中嬉戲的魚兒蝦兒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倉皇跳躍。此時，燈光照映下的船板白晃晃的，隨著水波的蕩漾而晃動，那些魚兒看到白光了，便“啪啪”往船板上跳，漁夫則不慌不忙地進入船艙去睡覺，嘴角微揚，愉快地哼起了歌兒……

漁夫還很擅長“鸕鶿捕魚”。我偶然看到過一次。他站在船上，撐著竹篙，魚鷹立在船頭，眼神銳利，隨著他“哎”的一聲，魚鷹敏捷地跳入水中，過了一會兒，又飛快地鉆出水面，跳到船頭，看著漁夫，彎彎脖子，吐出幾條小魚，然后又轉身下水……

我后來又在另一個地方看到過一次魚鷹表演，四周圍滿了人，有的在大聲聊天，有的在用手機拍照，有的甚至指著魚鷹興奮地尖叫起來。我安靜地坐在人群中，看著船頭威武的魚鷹，但當它轉過頭來與我對視時，我才發現它威武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早已麻木呆滯的心。隨著一聲哨響，那跳入水中的身影依然矯健，只是當它上岸被人捏住脖子時，目光無神，無精打采。我覺得它不應該叫魚鷹，連用“鷹”這個字都不配，它現在只是一只被人拔了毛的水鳥。

近來，我偶然回了趟故鄉，漁夫還像當年那樣，劃著船緩緩地從水的那邊蕩過來，只是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向我炫耀他的戰利品，而是伏在空蕩蕩的船舷旁猛烈地咳了起來。他老了，沒力氣捕魚了，那條河里也早已無魚可捕！

我擔憂地看著他，沒有了漁夫，那“跳白”、魚鷹還會存在嗎？我張了張嘴，最終說出口的也只有保重和再見。他擺擺手，直起身子，一邊咳嗽，一邊撐船離開了。

我也轉身離開，身后的漁夫和他的船，逐漸消失在了水的那邊。

（江蘇海安縣紫石中學）

（注：跳白，一種捕魚作業方式。其特點是既不用網，也不用藥殺、電觸，是一種很有趣味的誘捕方式，完全讓魚自己跳上船來。）

點評

小作者想象漁夫“跳白”的情景，魚兒的“倉皇跳躍”與漁夫的從容愉悅互為映襯，表現出漁夫捕魚技術的高明，構成了一幅完美動人的和諧畫卷。魚鷹表演過程中，觀眾的喧囂、魚鷹的呆滯，完全破壞了“我”印象中漁夫與魚鷹配合默契的完美畫面，引發“我”的憂慮。結尾一語雙關，既指漁夫劃著他的船離開了，也指漁夫的傳統捕魚技術的逐漸消失。

小作者選擇了“跳白”“魚鷹”來演繹水鄉漁夫捕魚的意蘊美，敘述中滲透著原汁原味的生活哲理。如用較多筆墨進行今昔對比，圍繞“疾”與“徐”、“得”與“失”、物質與精神等關系抒發“時代困惑”，挖掘蘊含其中的哲理，讀來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