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鳴
摘要: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中國根和中國源。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民本思想、和合思想和“天下為公”思想等都蘊含著豐富的協商因子,是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文化淵源和實踐基點。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應積極發掘傳統文化中的優質基因,找到與當前社會發展現實需要相適合的表達方式,充分發揮其現代生命力。
關鍵詞: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傳統文化;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D621? ?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20)01-0025-03
協商民主作為中國社會主義民主的特有形式和獨特優勢,根植于中國發展的歷史和實踐,具有鮮明的本土性特征。在中華民族悠久的發展史上,優秀傳統政治文化幾經沉淀成為人們普遍接受的價值觀念,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行為方式和思維模式。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進行追根溯源,有利于深化對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思想的認識,對中國協商民主制度建設具有理論和實踐的雙重意義。
一、民本思想
民本思想在中華文明的發展史上源遠流長。在中國古代,隨著社會變遷和人理性思維能力的提高,一批思想家和統治者愈發認識到人民群眾在社會演進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提出了“民為邦本”“民貴君輕”“政在養民”等一系列民本思想,為我國協商民主的發展提供了寶貴的歷史資源。首先,民為邦本。民為邦本強調“民”作為國家的重要組成部分及其在國家發展過程中的基礎性作用。傳統思想認為,民眾是國家得以產生和存在的必備要素,對于國家的發展具有決定性作用。荀子云“用國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強,得百姓之譽者榮。三得者具而天下歸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荀子·王霸》)便是意識到了民眾關系到一國生死存亡。其次,民貴君輕。民本思想認為“君”應為“民”而存在,君權的鞏固需要得到民眾的擁護,君主地位雖由天而定,但“天”賜予君主權力以“利民”為前提,君主要維護自己的統治就要獲得民眾的肯定。唐太宗曾提出“天子者有道則人推而為主,無道則人棄而不用,誠可畏也。”[1]20意思是君主只有做到“愛民”,才能鞏固自身統治,如果沒有道義就會遭到百姓的拋棄,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民眾對君權的規約。最后,政在養民。人民安定幸福是君主的基本責任也是國家的職能所在。《尚書》中提到“德惟善政,政在養民”,要求統治者在保障群眾的物質生活水平的同時也要注重對一國民眾的精神教化,只有當民眾的物質條件和自我人格都有所提升的時候才能維護國家安定。
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人民性是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突出特征,是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宗旨的重要體現。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具有廣泛性和真實性,它繼承和超越了傳統文化中的民本思想,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核心理念,強調協商于民、協商為民。首先,堅持協商于民。從單純的政治領域協商擴展到“政治—社會”領域的二元協商結構是近年來我國協商民主發展所取得的突破性進展。制度的穩定和發展依賴于對廣泛群眾政治參與的吸納。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吸收“以民為本”的核心思想,更加突出強調將人民根本利益放在首要位置,容納所有與政策相關的群眾有效參與到協商決策過程中,增強了協商主體的廣泛性和多層性,使人們超越不同社會地位和文化背景平等協商,保護了少數弱勢群體合理利益訴求。同時不同觀點間的相互交流和取舍也將進一步提高群眾的理性批判能力,進一步體現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包容性,為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發展注入新活力。其次,強調協商為民。《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中提出協商內容要圍繞“改革發展穩定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實際問題”[2],對協商客體進行了延伸和拓展。這一轉變既與我國當前全面深化改革的發展要求相契合,也適應了我國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的需要,是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發展時代性和現實性的體現。面對人民日益增長的政治參與需求,協商客體的充分延展使每個公民都能參與到涉及對自身具有約束力的公共決策中,努力實現討論和決策公開性的最大化,有助于增強群眾對政策的理解和形勢的掌握,推進相關政策的順利實施。與此同時,協商客體的廣泛拓展也將為政府和人民群眾提供有效的合作途徑,促成二者互惠關系的建構,進一步加強黨和人民的血肉聯系,夯實國家治理的社會基礎。
二、和合思想
正如《和合學》中所說,“和合”作為一種理論思維形態,是指“自然、社會、人際、心靈、文明中諸多形相和無形相的相互沖突、融合,與在沖突、融合的動態變易過程中諸多形相和無形相和合為新結構方式、新事物、新生命的總和。”[3]58以“以和為貴”和“和而不同”為依托的和合文化體現的多樣統一和動態平衡與協商民主倡導的包容差異基本精神相契合。首先,以和為貴。“貴和”是和合文化中最重要的價值取向,“和”即和諧,它不僅意味著和諧的狀態同時還代表著一種秩序。《論語·學而》中提到“禮之用,和為貴”,為了實現不同事物間的和諧,古代社會以“禮”作為規范社會成員的尺度。在“禮”的基礎上建立起一整套社會秩序,使人們各安其位以維持社會和諧穩定。但“禮”只是外在的制度規范,具有強制性,要達到整體和諧更需要提高人們內在的精神境界。因此,孔子提倡在處理人際關系時要做到“推己及人”,尊重他人。通過個人道德的自律實現人際和睦。其次,和而不同。儒家思想強調“和”并不是否認矛盾和沖突的存在,而是在承認差異和矛盾的基礎上達成“和”即做到“和而不同”。關于“和”與“同”的爭辯,最早可追溯到西周末年。《國語》中史伯提到“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認為只有存在差異的事物間的“和”,才能產生新事物。如果只追求簡單的同一,新事物則難以生成。孔子將“和而不同”延伸到處理人與人之間相互關系中,作為區分君子和小人的重要標準。“和而不同”強調事物在承認差異的相互關系中才能得以發展,只有承認差異才可能達成“和”。但同時這種“和”并不等于簡單的“同”,是在處理問題時既要尊重他人意見也要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強調多元基礎上的統一。和合文化在中華民族的發展史上,不僅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同時也成為人們代代相傳的一種思維習慣,其中蘊含的協商思想是我國協商民主產生和發展的重要文化根基。
當前中國社會呈現出多元性和復雜性,人們經濟水平、生活環境、價值觀等方面存在差異在所難免。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使各個利益主體在促進公共利益一致的基礎上,通過協商和不同利益間的相互妥協尋求最合理的解決方案,堅持在“不同”中求合作,尊重多種差異性觀點,堅持“求同”中“存異”,體現出互惠性和平衡性的統一。和合思想中“求同存異”“和而不同”的協商精神迎合了當前現代多元社會的發展需求。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思想作為對當今多元社會的有效回應,批判繼承了優秀的和合文化傳統,并對其進行了創造性發展,是和合文化中的協商因子在當代的自然延伸。同時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一個不斷演進和發展的過程,和合文化作為我國協商民主發展的文化源泉和實踐基點,更加凸顯了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制度優越性,從根源上劃清了社會主義協商民主與西方協商民主的本質區別,是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內生性的重要體現。從理論基礎來看,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以和合文化為依托,講究“兼收并蓄”,通過有序合作、溝通達成共識,既保證群眾的廣泛參與同時又通過有序協商保證了協商效能,體現出效率和公平的統一。而西方協商民主則是建立在以“競爭”為基礎的個人主義文化背景下,私人化傾向嚴重,在一定程度上與強調公共利益的協商民主精神相背離,容易淪為政黨競爭的工具,降低協商效能。從實踐基礎上看,西方的協商民主是在多元文化沖突和政權合法性危機大背景下,作為選舉民主的補充而被動產生的。中國協商民主是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產物,在傳統協商思想中孕育,由統一戰線的創新性實踐發展而來,是革命、建設和改革過程中實踐經驗總結的結果。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使群眾廣泛參與到協商程序的各個環節中,與選舉民主相輔相成,共同體現社會主義民主政治鮮明的制度特色,展現了無可比擬的制度優越性。
三、“天下為公”思想
自《禮記》以降,“天下為公”思想在中國存在已有數千年之久,最初體現為儒家對未來理想社會的美好愿景,而后經歷代思想家、政治家不斷豐富和發展,逐漸內化為中國人的心理認同。它既是中國古代社會內聚力之源,也是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發展的價值之源。“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禮記·禮運》)是“天下為公”思想在中國歷史上的初現,儒家認為在未來“大同”社會人們可以通過政治上的君民共治和經濟上的均貧富達到“天下為公”的境界。孟子提出“得丘民而為天子”(《孟子·盡心章句下》),將君權的合法性和民眾聯系在一起,開始體現出公天下的人文主義色彩。法家將“公”與“法”相結合,主張立君為公,既為君權的存在提供了合法性基礎,同時也試圖對君主的統治進行規約,奠定了公天下思想在中國古代政治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到了明清時期,公天下思想逐漸出現了超越為君主制庇護的跡象。直到近代,孫中山先生吸納“天下為公”的思想,提出民權主義,強調國家主權屬于全體國民,徹底超越了君主專制的統治思想,使公天下思想開始具有民主的內涵,但由于階級的局限性,也未能將全體人民利益作為國家統治的最終目標。中國共產黨成立以后,將人民群眾擺在首要位置,從實際上保障了全體中國人民當家作主的權利,夯實了社會發展的群眾基礎。其次,“天下為公”思想強調以公為義。公平是“天下為公”所追求的最終目標,“天下為公”思想認為君主要把國家利益放在首位,通過確保對民眾的公平、公正來保證國家的公共利益得以實現,才是合格的君主,反之則是謀私,民眾就有權替換君主。隨著時代發展,“天下為公”的思想開始由強調君主的作用逐步轉向強調民眾對國家的主要作用。明清晚期,顧炎武提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鼓勵天下人都應以國家大局為重,共同承擔起治理天下的責任,體現出對國家和民族崇高的歷史責任感。“天下為公”的政治理想在中華文化中一脈相承,體現出高度的社會認同感和強烈的大局意識,是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發展的價值之源。
在利益復雜和文化多元背景下,公平正義是社會發展的現實需求。全體人民只有發自內心從國家和社會整體出發,限制有損于他人和公共利益的私利,才能促成全社會實現真正的公平正義。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既保證每個利益相關者平等參與,同時也要求公民在政治參與過程中合理讓渡自身利益,承擔公共利益的責任,做出符合長遠、整體利益的決策。“天下為公”思想雖源自于古代思想家對社會發展的美好愿景,但其中體現的政道與治道平衡的協商精神與當代協商民主發展要求相契合。社會主義協商民主與“天下為公”思想一脈相承,體現出公共性與合法性的有機統一。其次,“天下為公”思想中強烈的集體責任感和大局意識,為社會成員政治責任感的提升和現代理性公民的培育提供了資源,有助于凝聚社會共識。改革開放后,中國社會的內在一致性由于受到多元價值觀念的沖擊出現了同質性向異質性的轉變,人們面臨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現代化與民族化的多重矛盾心理,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認同危機。在國家改革發展的關鍵時期,人們之間共識的達成是健康民主政治的前提和基礎,人民群眾是協商民主發展的內生力量,協商過程中公共決策的達成要基于人們共同的政治責任感。“天下為公”思想中蘊含著“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強烈家國意識,強調社會中的每個人都是國家的一部分,有助于政治共同體的價值整合,平衡當前社會多元雜糅的政治心理,是中國協商民主發展的價值之源。
四、結語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現階段與我國社會發展要求相適應的民主形式,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路徑。在黨的領導下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尊重人民群眾在國家政治發展進程中的主體地位,有助于加強黨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提高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水平。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具有歷史傳承性,中華民族獨特悠久的傳統政治文化是孕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內生性根源。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思想是對傳統文化中的優秀思想的繼承和發展,在發展過程中應堅定“四個自信”特別是“文化自信”,不斷發掘中華文化中積極的處世之道和優秀的治理理念,找到其中與當今中國社會發展相契合的、具有現代生命力的合理因子。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與社會的生產力發展要求和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相結合,建設與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發展相適應的先進政治文化,維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的平穩運行和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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